室里安静了半晌,才听到江思渺一句不带情绪的“嗯”。
“他今日如此急不可待地叫我过去威胁我,编撰之事还未到期限,想必是那背后中毒之人已经撑不住了。”江思渺铺开纸笺,提笔在上面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一套医方。
白静蓉思索了一番,却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之法。
她也曾经想过和陈白述抗衡,别说是现在的她,就算是家族还兴盛时期的她,也未必斗得过陈白述,陈白述背后的人似乎强大非凡,实在不容小觑。
陈白述此人,陈府极深,又惯会装好人,是以除了那些受害者,几乎无人知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江思渺将医方放进信封里,融胶后交到了白静蓉的手里。
“这是……”白静蓉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有些不知所措。
“这份医方给你。”江思渺又给了另一个没有封上的信封,神秘地笑了笑:“这个算是感谢你这些日子指导我的功劳,现在不必打开,一段时日后再打开。”
白静蓉知晓江思渺这样做定有她的道理,遂收下两个信封于袖中,并不打算多问什么。
江思渺原本打算在陈白述面前和在燕寒昭面前一样,将柔弱装到底,奈何陈白述实在太过无耻下流,她一时情急只好拿出江仲明给的令牌。
但这也意味着,她须得速战速决,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注意到白静蓉神情依旧黯然,江思渺不解:“静蓉可是还有心事?”
只听一声默叹,白静蓉落寞地坐下来,眼里空洞无神。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想阿爹阿娘了……”
话音落的一瞬间,江思渺也有一些恍惚,今年的年比往常都要晚,这也是她第一次不在宫里过年,没有和父皇母后皇兄相伴。
本想宽慰白静蓉的话此刻也说不出口了,因着她自己也再见不到她的阿爹阿娘了。
两个情置一处的人在一间房里沉默着。
最后还是因着夜色渐浓两人抵不住困意,这才上床休息,由于心里存着事,两人都并未睡好。
*
几日的共事也让新进来的医官互相熟悉了不少,每个人的性格也大致都摸清了。
“卫兄,你今日是跟谁出诊?”吏部左侍郎家的小公子郑子珏晃晃手中的笔,抬头看着门框的方向笑了笑。
今日是年前当值的最后一日,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了,大家都急切的想回去同家人团聚共迎新春。
卫轩还没说话,一旁的谢逸云先替他开了口。
“今日卫兄是跟着陈大使去户部侍郎家。”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众人一脸羡慕之姿,不过短短几日,几个跟过陈白述的医官回来,皆是称赞之词。
只因跟着陈白述出诊,他愿放手让下面的医官去诊治,对于一个医官来说,光是懂得理论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只有足够的实战诊治经验,才能快速进步,更何况陈白述为人温和又有趣,因此大家都愿意跟着陈白述出诊。
然而去的是户部侍郎家,那便有得人苦恼了。
听闻那户部侍郎在前朝之时就极为有才干,国库的充盈他功不可没,因此不论是前朝的天子还是现在的天子,见了他也要留三分薄面。
然此人虽才干出众,性情却古怪万分,没人愿意去,或者不敢去户部侍郎府上诊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奏达天听,落下一个杀头之罪,偏偏你还不知晓自己到底有何罪过。
是以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众人面色又是一凛,无人再敢张声,也不知还有一个被分到户部侍郎的倒霉蛋是谁。
江思渺因前几日着了凉,一连几日都头疼睡不好觉,今日便迟了些起。
待她赶到时,众人都装好了医箱准备出发。
“紫芝不见了!”一声大喊瞬间拉回正要出门的若干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紫芝珍贵无比,每年上贡来的不过五支,其中一支放在太医院以作备用,以备不时之需。
谁也没有想到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在太医院内丢了!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上面怪罪下来,他们一个都逃不了。那些有官职有地位的或许还能逃过一劫,那他们这些下面的岂不是永无到御内的那一天了?
发现紫芝丢了的人正是卫轩。
因知晓今日要用到紫芝,前一日卫轩就拿出来风干晾晒,以便今日使用,何曾想紫芝竟不翼而飞了。
所有人都急得不行的时候,只有江思渺一个人安静地站在一旁。
卫轩甩了甩袖,疾步到江思渺面前,眼神凶戾:“是不是你?”
一旁地谢逸云紧跟其后,试图拉开卫轩:“卫兄,怎么会是江医官?你不要乱说……”
哪知平日里对着谢逸云颇为和气的卫轩今日却不管不顾地甩开了他的手,衣发被风吹起,凌乱的在身后翻飞,眼里的猩红点点,声音扬得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昨日我下值离开,你却从外面进来,当时堂内已无一人,你敢说不是你?”卫轩像是被气到了极点,平日里本就看不惯江思渺,今日又出了这档子事,他自是不能放过,复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众人:“各位昨日可有人替江思渺作证?”
全场鸦默雀静,昨日确实没人在晚上再来过这里,纵然有人想要巴结一下定北将军府,却也无法作伪证。
卫轩将众人的沉默收入眼帘,更加印证了他心里的想法。
昨日陈大使亲自将紫芝交到他手里,那这责任便系于他身,若是这事被家中知晓……
卫轩不敢细想,掐灭了自己脑子的想法,可江思渺不一样,她的背后是定北将军府,饶是犯了此错想来也不过是轻拿轻放的小处罚罢了。
思及此,卫轩步步紧逼:“不仅如此,你今日又何故来迟?”
世家贵胄最会察言观色,也最会见风使舵,本就和卫轩交好的几个自是不必说,原先站中立的也有隐隐偏向卫轩之势。
门口传来一声轻和:“发生什么事了?”
陈白述一只手扶着医箱,另一只手扶着门框,即使面容疲累,也仍是一副姣好之姿。
他随意点了个人站出来,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款步行至江思渺面前。
他眼尾上挑,嘴角留笑,温声道:“是你弄丢的吗?”
可江思渺看清了他眼底的深意,那抹一闪而过的得意似是在告诉她,这件事他想让它是她的过错就是她的过错,她只有低头认错的份。
而陈白述此人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总能找到一个人成为他手中的那把刀,借刀杀人之后再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卫轩就是他今日挑选好的刀,可惜陈白述还是小瞧了她,她并不打算成为他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早晨的浓雾已逐渐散去,这会儿的晨阳也拨开云雾跳了出来,然而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处,无人再有闲暇去顾及此刻的好天气。
卫轩早已按耐不住,还未等陈白述发话,就要上前抓着江思渺去见院使。
“今日就算有将军府护着你也得跟我前去辩一辩!”
冷白的剑光突然飞过,带来的气流有着极大的冲击力,让就近的几个人吓得闭上了眼,带着寒风的剑气刮过卫轩身前一寸,医箱的带子断裂后猛然落地,发出“砰”的重响,脸颊上出现一道红痕,正往外溢出丝丝血珠,手臂上的口子更甚,直接一道鲜血喷溅而出。
银剑正好插入一旁的梨花树干上,整棵树猛然抖动了几下,洒下簌簌花瓣,好似一场摇曳生姿的梨花雨。
卫轩眼中怒火中烧,正欲发作,扭头看见一张冷面如霜的脸。
来人眉宇修长凌厉,面色冷峻,下巴微微上扬,眼里的杀意毫不遮掩。
燕寒昭一只手摸着腰后的剑鞘,另一只手解下被血迹沾染的披风,面无表情地扔在了地上。
仔细一看,谢逸云跟在燕寒昭身后呼呼大喘,原是刚才眼看情况不对,情急之下便跑了出去想要去定北将军府找燕将军,谁料在半路就碰见了,粗粗讲了几句大致的情况,一行人便赶了过来。
燕寒昭身后跟着一整队整装待发的燕家军。
陈白述见到燕寒昭倒是不意外,也丝毫没有惧意,略略福了一身,算是行礼了。
后方的人看到后,这才一个个如大梦初醒般开始行礼,等了好一会儿都未听燕将军让他们起来,是以无人敢动。
此刻还敢抬着头的只有江思渺、陈白述以及卫轩三人。
方才见有人冲进来的时候,江思渺还以为是陈白述先前做好了准备,提早叫人去江正霖那里告了她一状,可即便如此,她也无惧。
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燕寒昭。
江思渺的目光投向燕寒昭,却在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如同被灼烧般地迅速收回了视线。
下意识的行为,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避。
“不知何人给你的胆子,胆敢污蔑将军府?今日这番话卫御史可知道了?”
燕寒昭一开口就让卫轩变了脸色,清寒的嗓音像是要将人拽入地狱。
宋子扬眼疾手快已经替燕寒昭将剑拿了回来,重新入鞘发出“噌”的重响。
卫轩此刻眼中带恨,却无法言说,脸上的青筋暴起,袖中的拳紧握,仿若下一秒就要出拳。
“起来吧。”燕寒昭淡淡瞟了一眼还在行礼的众人,冷声道。
众人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般直了直身子,面上仍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夫人。”燕寒昭唤她。
这下轮到江思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他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这般唤她是何意,茫然站在原地未动。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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