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渺抬手拾起肩上的一片花瓣,捏在手里望向燕寒昭,燕寒昭这时也正抬眸向她看来,两人的视线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她没说话,只是略略点头,拉着白静蓉一起福了个礼。
燕寒昭没再说什么,吩咐陈伯带燕瑞文回了房间,微微侧头对着身后两人道:“你们跟我来一趟书房。”
许是察觉到了白静蓉的不安,江思渺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别怕,他不吃人。”
说这话的时候,江思渺自己心里也有点虚,故而没有抬头看着白静蓉的眼睛说,其实她到现在也还是有点怕他。
燕寒昭比她们先到,等她们到的时候他正在写字帖。
他头也没有抬一下,听见脚步声时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旋即开口:“白文威家的千金?”
此话一出,对面两人面上都变了色。
江思渺竭力压下眼中的惊色,她知道燕寒昭做事一向如此,凡是她接触过的人和事,无一底细是他不知的,白文威是上面明令禁止的提到的人,许多前朝的官员也大多被以告老还乡的名义罢黜,有关他的消息少之又少,却没想到燕寒昭竟能查到如此细。
他的势力,到底有多恐怖?
江思渺不敢细想。
白静蓉被燕寒昭这样自带的强威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咬着唇回了一句“是”。
燕寒昭又不说话了,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白静蓉担心连累了江思渺,直挺挺地跪下道:“燕将军,是我隐瞒了我的身份,渺渺她一点都不知情,还请您不要迁怒于她。”
江思渺正要扮作柔相也一同跪下时,燕寒昭却说了一句“起来吧”。
“大理寺卿秉公执法、执法如山,在他手下的案件几乎没有冤情,我也曾有幸得过白大人的相助,你不必害怕。”
燕寒昭的声音依旧是冷到骨子里,可听在白静蓉的耳里是又动容又酸涩。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父亲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而这个人还是传言里杀人不眨眼的定北将军,可偏偏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
白静蓉仍跪在地上,替父亲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多谢……将军,还记得家父。”
“不必谢我,我虽与你父亲曾有一些渊源,但你如今入了我将军府,自然也要守我将军府的规矩,所有听到的看到的一律都烂在肚子里,如果有传出去的……”
白静蓉刚直起的身子慌忙又伏了下去,“将军放心,我定看过听过就忘。”
江思渺站在一旁扶了她起来,眼神一如往常,心里却复杂万分。
燕寒昭先是打一巴掌又给一颗甜枣,典型的恩威并施。
燕寒昭的字帖正好写到收尾处,笔锋一转,勾回最后一笔后,他搁下笔,吩咐人将这副字帖送去宫里。
临了,唤来了陈伯:“传膳,去把小公子叫来。”
*
江思渺原想让白静蓉同自己住一间,奈何白静蓉心中有顾虑,说什么也不肯,她只好作罢,在她那间的后方为白静蓉单独整理了一间屋子出来。
两人闲的无聊,江思渺便拿出了近些时日调配的香药,让白静蓉替自己瞧瞧是否有误。
“渺渺,里面的药材我倒是能分辨出来,只是香料这方面我确实懂得不多,无法给你准确的意见。”白静蓉闻完后盖上了小瓷罐的盖子,交还给江思渺。
江思渺点点头,将瓷罐收了起来,让秋桂将前几日买来的蜜饯拿出来。
白静蓉手里拿着蜜饯,眼神空洞的样子明显心不在焉。
江思渺咬下一口蜜饯:“静蓉,是有什么心事?”
“渺渺……前几日陈白述栽赃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白静蓉还没说完,倒是被江思渺先一步打断。
只见对面的少女眉眼上扬,眼里的笑意流泻,反问道:“你怎知是他栽赃我,而非是我真的如此?”
白静蓉斩钉截铁道:“你不会。”
她看着江思渺的眼睛,心里腾起了一股羡慕和钦佩之意。
白静蓉不是不知道燕寒昭的威名,更知晓江思渺嫁过来后的不易,可江思渺明明自己在府中都十分艰难的情况下,还要来帮助她,这份情当真是难能可贵。
对于江思渺的父母,她也有所了解,在那样的家里长大,却能知世故而不世故,温和谦礼,睿智机警,想来也很不容易。
出了狼坑,又入虎穴,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只怕也做不到她的这份从容。
江思渺回望过去,想拉着白静蓉去后院一起看看她前段日子种的花,推开门看见秋桂急急忙忙地跑来,脸上布满了惊慌。
“小姐,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秋桂原先是奉命去将小公子领来的,却在路过前院时见到一行人行色匆匆,神色严肃,她便偷偷跟了去,谁知竟听到说宫里如何如何,要宣见江思渺。
于是她也顾不得去领燕瑞文了,慌忙赶回来通风报信。
江思渺看了看门外没什么人,吩咐秋桂去打点好,让下面的人把嘴闭严实,不可透露出白静蓉的存在,又转过身让白静蓉安心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渺渺,会不会是陈白述……”虽然江思渺一直跟她说无须担心,但她知道陈白述此人的手段,绝非等闲之辈,若是硬碰硬,未必是他的对手。
白静蓉抬手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一双担忧的双眸里又透着一股决绝的恨意。
“夫人,宫里来人了,劳请您去一趟前院。”
“好。”江思渺让秋桂在房里陪着白静蓉,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第一时间应对。
这次来的人既不是皇上身边的人,也不是皇后身边的人,是个面生的公公,面上挤着假模假样的笑容,捏着尖尖的嗓子宣旨。
“将军夫人,皇上中了毒,还请您随奴才走一趟。”
中毒!怎么会?
明明宴席上她观察过,江正霖并无中毒迹象,好端端的,不过才过了一日,怎么就会中了毒?
中了毒又为何不宣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偏偏来将军府宣她?
是否是江正霖设的圈套,又或是陈白述的诡计?
江思渺来不及细想便被带离了将军府,陈伯原先想指派一个伶俐的丫鬟跟着,还未出府门便被拦下,告知上面的旨意是只宣了江思渺一人进宫,便是燕寒昭想陪同也是不允的。
路上江思渺想套话问问情况,谁料那公公一脸生人勿近的神色,只有脸上的假笑一如既往,软硬不吃的模样让人无可奈何。
到了宫门口后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江正霖的寝宫,寝宫外围满了侍卫,每一个进去的人都要经过严密的盘查,看这模样江正霖许是真的中了毒,还不是一般的毒。
殿内只留了两个内侍,明黄色的床帘被拉下,透过缝隙只能依稀看见一隅被角,见她进来,两个内侍向她行了礼。
掀开床帏,江正霖面色潮红,唇色却惨白,掰开双眼发现双瞳涣散,脖颈间游离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细线,手腕处亦然。
这并不像是刚中毒的迹象,倒像是积年累月,中毒已久的模样。
江思渺重新放下床帏,唤了其中一个内侍过来,询问道:“在我来之前,可有别的太医来为皇上诊治过?”
这个内侍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替她喊来了另一个内侍。
“回国夫人的话,在国夫人来之前,陈大使来过,不过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远远看了一眼,告知高公公要去找国夫人,国夫人擅药香也擅药毒。”
果然如此。
她挥了挥手让两人退到一边,再次掀起了床帏。
看见躺在上面的那个熟悉的令人憎恶的面孔,她恨不得再补上两刀,又怎么会想要去救他。
只是,她现在还是需要静待时机,若是莽撞行事,才是真正中了陈白述精心设下的圈套。
重新为江正霖号脉之后,她发现他的脉搏虽不是强劲有力,却也只比正常人的脉搏微弱了一些,并不似中毒已深的样子,可单观面相,确是中了深毒之迹。
这般相悖模样倒像是西域的一种剧毒。
江思渺一颗心沉了沉,这种毒她有所听闻过,但也仅仅只是听闻过,对此刻的她来说毫无帮助,可若是就此罢手,难保陈白述因此上告要治她的罪,反倒给了小人可乘之机。
或许,她得想个办法出宫,去一趟安香药铺,凌白茗定知道这种毒的来历,也定有解法。
可现在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侍卫,别说活生生一个人了,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她又要以何种方式获得出宫的机会?
一旁的内侍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刚停下,另一个内侍又咳了起来,江思渺的思绪被打断,看了过去。
看着接连咳嗽的内侍,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江思渺号脉结束后,快速掩起了床帏,从医箱里拿出了面巾遮上,状似虚弱的咳了好几声,扯了扯其中一个内侍的衣袖道:“皇上中了毒,这毒来自西域,时间久了会传染症状,快,快让所有的人离开!”
连续照顾了江正霖几天的内侍本就身心俱疲,又连着咳嗽了两天,听了江思渺的话不容有疑,两人便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原先围得水泄不通的宫殿变得空荡了起来。
这是她的第一步。
至于第二步,她要去叫来那个搭戏台子的人,这场戏才能完整的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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