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月每日郁郁寡欢,还要面对嚎啕大哭的米娜,她的状态也每况愈下,终于在精神崩溃之际,她往西村的办公室打了电话。
张杉来得很急,额头上挂着汗珠,江宁月却不管那些,直接把婴儿塞进他怀里:“把她带走!带给西村清志!不要让我看见她了!”
张杉满脸为难:“这……司令在开会呢,不合适吧。”
“那我就把她扔进海里!让西村清志自己去捞!”
“别别别,您交给我,江小姐消消气,我马上带着米娜小姐消失!”
张杉逃也似地出了婴儿房,站在门口劫后余生地喘着气。
沈崎将一包婴儿用品递给他:“都是米娜要用的,带上吧。”
他偷偷瞄了眼门里,压低声音:“这女人生完孩子都这样吗?”
“一方面是激素的原因,另一方面……你了解的……”
“这样啊……”张杉眉眼低垂,藏着悲怆,但很快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笑起来,“那沈医生,我就带着米娜小姐走了,您多安慰安慰江小姐。”
“我知道了,米娜小姐若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张杉将米娜抱回办公室,安抚了半天,估计小家伙儿也哭累了,终于安静下来,眼皮也逐渐合上。结果,他刚松了口气,就响起了巨大的敲门声,果不其然,米娜再次哇哇大哭,张杉也恨不得跟孩子一起哭。
来的人是新上任的警察局长付鑫,身后还跟着何岱宗,调侃道:“哟,张秘书什么时候开始兼职当保姆了?”
“我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了,得,又哭了。”
“呀,是司令的女儿啊。”付鑫凑近一些,看到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跟一颗颗小碎钻石似的,笑起来,“还是这姑娘招人儿稀罕啊,不像我们家那几个秃小子。”
张杉顺势把婴儿往他怀里一放:“那正好,你抱一会儿,我去个厕所。”
“哎?不是?”付鑫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杉已经跑出老远了。可他这么会干这种“女人的活儿”?他想到了身后的何岱宗,试探地问:“小何,抱过孩子吗?”
“没抱过……”
他的回答其实并不会影响结果,付鑫把婴儿往何岱宗怀里一放,如释重负:“那正好,你提前练练,以后会有的。再说了,你跟江小姐的关系,她以后还得叫你一声‘舅舅’呢。”说着,他看了看房门紧闭的会议室,继续道:“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抽根烟。”
何岱宗托着米娜,目光顿时柔软下来,但身体却僵得像块木板——怕把她摔着,又怕她再哭起来,不一会儿竟开始流汗了。
“是阿月的小孩。”虽然他没见过婴儿时期的江宁月,可他总觉得两个人的眼睛很像,都是又大又圆的杏仁眼,这个小家伙以后会很好看,不过……一定不及阿月,她小时候也精致漂亮,大眼睛、长睫毛、圆圆的脸蛋,肉嘟嘟的,也不知道怎么长大了,就变得这样清瘦了。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笑起来。怀里的婴儿像是有感应一般,渐渐止住哭声,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
身后军靴的声音由远及近,何岱宗生硬地转了个身。“司令……”
“何桑。”西村看向他怀里的时候,皱起眉,“米娜?”
“是张先生让我抱一会儿,他去卫生间了。”
“给我吧。”他动作熟练地接过孩子,“你自己来的?”
“没有没有,局长在门口呢,一会儿就回来。”
“什么事?”
何岱宗立刻挺起胸膛:“情报科捕获了一条电文,似乎与帝国海军有关系,后续行动请您示下。”
“进来吧。”
“是!”
等付鑫的时间,西村拿着笔,在女儿眼前晃来晃去,小米娜就咯咯地笑起来。
“何桑什么时候结婚?”西村终于收了手,掀起眼皮看他。
何岱宗回过神:“我没想好呢,安妮总说自己还小,女孩子嘛。”
“那何桑更要主动了,江小姐比陈小姐还小两岁,如今也做母亲了,”说着,他慈爱地笑起来,“不过你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
此时付鑫裹着一身烟味走到门口,西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厉声道:“出去。”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收起谄媚的笑脸,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
“从今天开始,进入我的办公室前,不得吸烟。”
付鑫赔着笑:“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司令恕罪。”
回去的车上,他啐了一口,不爽地抱怨:“老子的儿子都是闻着烟味长大的,就他们日本人的孩子娇气,呸!”
1940年6月初开始,西村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江宁月等到睡着也没见他出来,早上起床时他又已经离开,去上班了。她有预感,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江宁月拨通了张杉的电话,如法炮制地准备了一顿宵夜,敲响了书房门。
“请进。”
她走进去的同时,西村将一个厚厚的夹子收进了手边的抽屉,然后抬起头,吸吸鼻子,问:“江小姐要接替张桑的工作吗?”
江宁月把盘子放在书桌上,说:“我不会日语,没法做他的工作。”
“怎么突然想起送食物进来呢?”
“我见你这段时间一直忙,就来看看,是不是打扰你了?我马上出去。”
西村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膝盖上,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中,用力一嗅,道:“tsuki chan……我好想你。”
江宁月心下一惊,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拒绝道:“不行,沈医生说,我这一年都不可以再怀孕的。”
男人没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她只能感受到颈侧不断呼出的热气,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刺激到他。
西村最终只是长长舒了口气,松开了置于她腰间的手:“我最近有很重要的事情,很繁忙,你先去休息吧,我吃完后会拿到厨房的,你不用管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
躺在床上,江宁月辗转反侧,他到底在忙什么?他今天藏起来的文件又是什么?钥匙就在西村贴身衬衫的口袋里,洗澡时放在浴室,睡觉时就放在枕头下面,以他的警惕程度,怕是自己刚动手就被捉住了,可就算自己真的拿到了钥匙,进去了,那些内容也看不懂啊。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传来动静,她阖眸假寐,但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直到天光微亮之际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中午刚吃过午饭,陈安妮发来一封请帖,在末尾画了两个小叹号。江宁月心中奇怪:什么事情如此十万火急?于是向西村报备后就赴了约。
陈安妮坐在咖啡厅的窗边,隔着玻璃就站起来挥舞手臂。江宁月看到后莞尔一笑,加快了步伐,还没坐下就调侃:“你怎么如此心急?”
“好久没见了嘛,听说你生了宝宝就一直想去看看,可西村司令不让,只能叫你出来了。”
“这么说,我没带上孩子,还让你失望了。”
“我才不看她呢!”陈安妮一撇嘴,“我要看的是我的阿月,那个又不是我的小孩,我可不关心。”
“好好好,我没事,你也瞧见了,只不过我最近睡眠不好,就不喝咖啡了,你想做些什么,或者吃点什么?我请客。”
“不行,今天一定要我请你,我都预定好了。”
“我今日要事没赴约,你预定半天怕是要打水漂了。”
“怎么会呢?你今天不来就改明天,明天不来就改后天,总有一天会来的。”
江宁月忍俊不禁:“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对吧?”
陈安妮的五官都挤在一起,笑得灿烂:“我知道阿月你一定会来的。”
6点钟,两个女子准时到了餐厅,因着有预约,服务生将他们引进了包间。
陈安妮从包里掏出请柬,递过去,笑得羞涩:“阿月,我想……想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你们要结婚啦?!”江宁月也很惊喜,迫不及待地接过红色信封,拆开看起来,民国二十九年7月13日,六月初九,地点是花月公馆,“好日子哇,还有一个月。”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真好,提前恭喜你啦。我可得好好想想,送你们什么礼物。对了,之后你们在青岛还是去上海呀?”
这个问题似乎把陈安妮难住了,她支支吾吾的:“我们……我……还没想好呢……”
“抱歉啊,是我多嘴了。”
“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没想好……”说着,她的头又垂下去,“我总觉得太突然了,甚至没想好要不要结婚。”
江宁月微笑着安慰她:“我听说女子在结婚前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你莫急,这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 ,你还有时间思考。”
“后天我要去试婚纱,你陪我去好不好?”
“这该让何先生陪你去啊。”
“我想的是,我们先去看看,先定下来几件,最后再让他拍板。”
“也行,那后天我和你去。诶呀,没想到我是第一个看你穿婚纱的人,真荣幸。”
陈安妮又红了脸:“你就别打趣我了。”
“好好好,诶呀,要做新娘子的人果然不一样了。”
“阿月!”
“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回去的路上江宁月一直在想陈安妮的婚事,心情不自觉雀跃起来,也忘了看路,在门口与下班的西村撞了满怀。虽然是她撞上了男人,可力的作用反倒让她直直向后倒去,幸好一条胳膊在后面托住了她。
西村用另一条胳膊拉她站起来,问:“江小姐很高兴?”
“嗯?”
“你的嘴角一直翘着,而且我叫了你很多声,你都没有理会我,我站在这里等,你就撞了上来。江小姐,可以告诉我,你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江宁月揉了揉胸口被撞疼的地方,解释道:“陈小姐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何桑今天和我说了,他邀请我们出席。”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眸色立刻暗下来,抓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走。
“干什么?!怎么了?!”她以为是他又发邪火了。
西村三步两步将她拖到二楼书房里,抵着门板,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
“不行……会怀孕的……”她艰难地做最后的反抗。
“不会的,我保证。”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封住了她的嘴,免得她再拒绝。
可当他的手抚过到江宁月肚子上的疤痕时,止住了动作,他低下头,看到那条棕黑色的“蜈蚣”时,眸子里的火苗仿佛被水浇灭了,只剩一缕青烟。他后退半步,竭力克制失望,想了个借口:“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请江小姐先出去吧。”一面说着,他一面拾起地上的衣服。
屈辱、羞愧、愤懑涌上心头,江宁月含着泪水,恶狠狠地剜他一眼,重重撞上了门。她太恨了,恨他践踏中国的河山,恨他残害自己的同胞,恨他毁灭了自己的人生与梦想甚至未来,若不是他,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该付出代价!他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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