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她姿态恭顺地后退,转身,步履依旧轻盈无声。

就在她身影即将消失在殿门外的刹那,借着廊下灯笼透入的微光,能看见她低垂的眼眸中,眼底那一丝算计的冷光倏忽闪过,快得仿佛错觉。

殿外月色清冷,将朱红宫墙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痕。林婉仪并未直接回宫,而是绕道去了御花园深处的望荷亭。

那里,已有几位位份较低的嫔妃在等候,见她到来,纷纷起身行礼,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与忐忑。

“姐姐,”其中一位胆怯地开口,“我们方才……方才按您教的,在德妃娘娘面前提了北疆军务,还有……还有谢相……”

林婉仪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她优雅地坐下,指尖轻轻拂过石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慌什么。”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我们姐妹不过闲话家常,议论些前朝轶事,有何不可?”

她目光扫过众人,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德妃性子直,听了那些话,此刻怕是已坐不住,想着要如何向陛下进言,规劝陛下莫要过于倚重外臣了。”

另一位嫔妃小声附和:“姐姐说的是。只是……陛下对谢相信任有加,我们这般……”

“信任?”林婉仪轻轻打断,眸中闪过一丝讥诮,“这世上,最经不起琢磨的,便是‘信任’二字。今日蜜糖,明日砒霜,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她端起宫女奉上的茶,浅啜一口,动作从容不迫。

“我们要做的,不过是让陛下听得更多,想得更深罢了。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她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日是德妃,明日或许是贤妃,后日……总会有更多‘忠心为主’的姐妹,看出那权臣势大、恐非国家之福的道理。”

她抬眼望向慈宁宫的方向,语气意味深长:“更何况……真正的‘东风’,还未起呢。”

与此同时,慈宁宫内。

檀香的气息比御书房更为浓重,几乎凝成实质。太后并未安寝,她端坐于暖榻上,指尖一颗颗捻动着沉香木佛珠,发出规律的轻响。

陆将军坐在下首,压低了声音:“……林婉仪那边,已按计划在陛下心中埋下了刺。只是,陛下似乎并未全然听信。”

太后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毫无老年人的浑浊:“不急。皇帝年轻气盛,此刻自然听不进逆耳之言。但为人君者,最忌的便是臣子声望过高,功高震主。这根刺,只要埋下了,迟早会发作。”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谢昭珩推行新政,裁撤旧员,安插亲信,如今连军中都遍布他的门生故旧。长此以往,皇帝怕是真要成了他手中的傀儡!先帝留下的江山,绝不能毁于此等奸佞之手!”

陆将军抱拳,神色肃穆:“太后放心,军中诸多老兄弟,都对谢昭珩那一套深恶痛绝。只待时机成熟……”

太后抬眸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她目光锐利如刀:

“告诉林文远,让他的人,把‘谢相揽权,意图不轨’的风声,吹得更远些。不只是后宫,前朝,市井,都要听到。”

“臣,明白。”

太后重新闭上眼,捻动佛珠的速度,微不可察地加快了几分。慈悲的诵经声在殿内低回。

半月后,御花园赏荷宴。

初夏荷风送爽,太液池畔衣香鬓影,一派升平。顾衔岳端坐主位,神色却有些心不在焉。连日来,北疆军报与朝中关于新政的争议让他眉间倦意更深。

林婉仪坐在下首,正与几位妃嫔低声说笑。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宫装,发间只点缀几颗珍珠,清新得如同雨后初荷。

“要说这用兵如神,”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主位上的帝王听见,“还得是谢相。听闻昨日兵部议事,几位老将军提出的稳妥之策,谢相只看了一眼便指出三处破绽呢。”

她语气满是钦佩,旁边一位与德妃交好的贵人却按捺不住,语带讥讽:“可不是么?如今这朝堂上下,但凡是谢相定的规矩,谁敢说个不字?怕是比陛下的圣旨还管用些。”

席间气氛瞬间一滞。

德妃脸色一沉,呵斥道:“胡说什么!谢相是陛下股肱之臣,岂容你妄加议论!”

那贵人连忙告罪,眼底却藏着不服。

林婉仪轻轻放下茶盏,打圆场道:“妹妹也是心直口快。其实谢相鞠躬尽瘁,世人皆知。只是……”她转向顾衔岳,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

“臣妾只是担心,谢相如此事必躬亲,难免劳累。陛下看他近日消瘦不少,若能有人为他分忧……”

她的话点到即止,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

顾衔岳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想起今早谢昭珩呈上的奏折,字迹依旧挺拔,却难掩力透纸背的疲惫。又想起几日前边境将领密报中,那句含糊的“将士只知谢相新政,不知陛下天恩”。

“陛下,”德妃忽然起身,郑重行礼,“臣妾听闻北疆将士对军制改革怨声载道。谢相虽才识过人,但终究是文臣,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的话像是一个信号,席间几位妃嫔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谢相权势是否太过……”

“听说他府门前每日车水马龙,比六部衙门还热闹。”

七嘴八舌的“劝谏”声中,顾衔岳脸色渐沉。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婉仪身上。她正垂眸斟茶,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温顺谦和。

“够了。” 顾衔岳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让所有议论戛然而止。

“朝政大事,岂是尔等可以妄议的?” 他起身,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今日之宴,到此为止。”

帝王拂袖而去,留下一众噤若寒蝉的妃嫔。

林婉仪最后一个离开。经过太液池时,她停下脚步,望着水中嬉戏的锦鲤,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而她父亲林文远在前朝的运作,也该加紧步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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