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庸深深的吸了口气,渐渐的稳定了情绪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暴民?”
念知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恐惧,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靴子,皂靴,奴婢和姑娘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皂靴,不是暴民。那些人恨透了老爷,觉得是老爷断了他们的富贵。”念知还记得那种刺痛,每夜辗转反侧,历历在目。
余庸身上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他想起了念知身上的触目惊心,他不敢想象,他的孙女身上也是一样的伤痕,他好像看到了两个小小的人儿,颤缩缩的躲在花丛荆棘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倒下。
“那你当日为何不说?当年为何不说?你们为何要瞒我这么些年?是不是这次我不是自请去芭州,你们就要瞒我致死?”余庸忍不住暴喝出口,立时眼睛见了血色,嘴唇却是青紫,他怎么会不知孙女的担心,可是他越是知道,越是心揪着疼,他的欢儿该多痛啊!
念知趴在地上不敢看余大人,心道:‘奴婢有负姑娘所托。’
其实,念知也问过这个问题,“为何不能让老太爷知道,姑娘难道就不想给老爷报仇吗?”
“报仇?和谁报仇?怎么报仇?若是查到真相后发现报不了仇呢?那还不如从未知道,祖父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父亲,是旧卫的百姓。可是祖父却只有一个人,没有依靠,没有帮手,更没有族人了。”
念知听得出来姑娘语气中得落寞,却还是不甘心,“姑娘怎么知道报不了仇?”
“你当哪个能在芭州犯下如此大案还能抹的这么干净?芭州可是有安国公的嫡系驻扎的,如何就能轻易的允许暴民闯入了城中行凶。”余清欢每说一句,便添一分绝望,“祖父如何能与这些人抗衡啊?!”
“如今圣旨已下,奴婢知道老太爷此去必行,奴婢恳请老太爷千万小心,保重身体,就算为了姑娘。”念知满脸的泪水,慢慢的以膝挪地,恳切的看着余大人。
余大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抬起手来,轻轻的放在了念知的头上,似乎在抚慰她饱受折磨的心,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他感觉他放在的是孙女的头上。
易莲看着余老夫人的脸色倒是挺好,便轻轻的拉着老夫人手,塞过来一个檀木手串,说道:“伯祖母,这是我让人做的手串,不是什么稀罕物,您带着玩。”
余老夫人一边轻轻的摩挲着手里的手串,发现手串上竟是一个个细小的字,好像是经文,一边说道:“好孩子,你有心了,难为你还想的如此细心。”
说完便伸手轻轻的摸向易莲,易莲忙往前探了身子,由着余老夫人摸着她的脸,慢慢的摸向她头发,果然摸到了那根玉簪,便欣慰的笑了,“没事的,我会好好的,我得陪着你祖父呢!放心吧。”
易莲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知道余老夫人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她是在告诉余清欢她会好好活着,努力活着,她知道她在一日,余大人便多活一日。
渐渐的日头西斜,时辰不能等人,众人又是说了许多惜别的话才慢慢上了马车。
可是,易莲却仍是放不下心来,慢慢的拉起车帘的一侧,欲言又止,“乌大哥,这天色尚早,我们自己回去也是可以的,倒不用麻烦您跑这一趟的。”说完希冀的看着他,可是乌铜只是回道:“不麻烦。”
‘啊’易莲一下子噎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正准备干脆实话相求时,却又听到乌铜说道:“你看到余大人身边的两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仆从了吗?”
易莲仔细回想着,好像是有这么两个人,便点了点头。
“那是禁军。”乌铜言简意赅。
禁军代表的是皇上的态度,聪明之人应该都不会再轻举妄动了,易莲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被人猜中了自己的心思,易莲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放下了车帘重新坐了回去。
快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北风夹杂着一片片的雪花吹进了马车,易莲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夕颜连忙拢了拢易莲身上的衣服,念叨着:“今日出来得急了,要不然给姑娘带件厚毯子也不用遭这个罪了。”
“是奴婢给小姐添麻烦了。”念知在旁边低声说道。
易莲对着她笑了笑,说道:“不是的,你没有给我们添麻烦,相反的是我要谢谢你,是你让我不再留有遗憾,真的。”说着,她看了一眼车外,问道:“对了,你要去哪里,是要回去良府吗?”
念知看着外面的街道,两侧的商铺有的已经开始上门板,夜幕已经在来的路上,而她却要无处可去了,“回小姐,奴婢自己走着回去就行,就在这边下车吧。”
易莲想着自家的马车送她回去确实不太合适,便没有强留,安顿外面的安平寻了个宽敞的地方停了车。
“念知!”
易莲突然叫住了准备下车的念知,几经犹豫还是问了出来,“那日...余姐姐从卫国公府带走的那副画,你还记得吗?”
念知仿佛失了魂般,愣楞的没有说话。
“念知,念知,我们姑娘问你话呢?”夕颜轻轻的摇了摇她的胳膊,却被易莲及时拉住了。
“那幅画,奴婢不记得了。”念知犹豫着又说了一句,“小姐的东西都跟着烧了,什么都没了。”
易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叮嘱道:“以后再有人打听这幅画,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你什么也不清楚,也不记得。”
念知木然的点了点头,又重新告了谢便下了车,易莲这才想起外面的乌铜,却是早就不见他的踪影了。
安平自然知道易莲在找谁,便回道:“乌公子进了城门便走了,这会子早就走远了。”
是了,易莲暗笑自己糊涂了,既是进了城还要人家护送干什么?便也丢下不去想了,只是让直接回府,心里却也开始担心祖母父亲那里少不得要挨骂了。
这不,待主仆二人进了垂花门,果然见芸香在门口等着,见了她们回来了忙迎了上来,行了礼道:“姑娘可是回来了,老夫人早就等的着急了,说姑娘再不回来,便要派人去外面寻了。”说着便领着二人往荣辉堂去。
易莲暗暗的示意夕颜看看自己的衣裙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夕颜微微落后了几步见并无不妥才朝着易莲轻轻的点了点,易莲这才放下心来跟着走了。
进了荣辉堂,易莲见父亲也在这里,便笑着一应给行了礼,父亲却是只当没看到她,倒是易老夫人语气中满满的怒气掩压不住:“还知道回来呀?你看看哪家的姑娘跟你这般拜客拜到这个时辰的?我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去哪了?你也跟你妹妹学学,什么是循规蹈矩。”
易老夫人看她一副任由你说的样子竟是生出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得得得,我说的再多你也听不进去。”
易莲忙跪在了地上,恭敬的说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女知错了,再是没有下次的。”
“既是知错了,这几日就给我好好的拘在房里练练女红,磨磨性子,过几日你二叔便要回来了,你可别到时候给我丢人。”易老夫人看着地上的易莲恨铁不成钢的叮嘱着。
“咳咳咳”易连文看着长女殷勤的样子终是有些不忍心,捧了旁边的茶水啜了一口,“母亲,今日原就是儿子脱不开身,才让莲儿帮着去送行,谁知正好碰上余大人提前动身,莲儿也是个实心眼的,这不赶着便追了几步,回来的便晚了些,说到底终是儿子做事不够周全,倒也不怪她。”
易老夫人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便对易莲说道:“地上凉,起来吧。”
闻言易莲这才站了起来,待重新坐了才笑着问道:“祖母,二叔就要回来了?”
“嗯”易老夫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几日,你也看看各个院子还缺些什么,若是缺了,让秦嬷嬷开了库房及时补上。”
易莲点头应是,又问道:“祖母可定了二叔和姊妹们的住处,我好提前准备准备?”
“就让你二叔一家和我住,我这么大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易老夫人显然是早就想好的。
易莲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二叔二婶去西院住,那她可就不自在了。不过又听父亲说道:“还是让二弟去我们院子住吧,我那边都是现成的,左右我也住不了几天。”
易老夫人闻言顿时脸色如霜,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本就不赞同你日日在那外院住着,平日里便是许多照顾不到的,再说了,什么叫你也住不了几日,你若是…”
说到这里,易老夫人感觉袖子被人轻轻的拽了一下,忙收了话头,稍缓了脸色对旁边的易莲说道:“还没用晚膳吧,我也不留你了,赶紧回去吧。”
易莲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便起身告退了
“母亲,那儿子也告退了。”易连文也起身告退。
易老夫人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吧。”待屋子里重新冷清下来,易老夫人才重新接下刚才话头,自言自语道:“你若是正经的娶了续弦的,那屋子怎么会空着。”
旁边的秦嬷嬷见易老夫人愁苦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这两日听见余太傅脱身的消息,他们府上也算没有被牵连,原以为老夫人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谁知仍是这许多的烦忧。’
小意着劝道:“这么些年了,老夫人也该看出来了,咱们老爷是个情深的,续弦的事早些年便没同意,如今再提不过是平伤了母子的情分。”
“我怎会不知,只是如今总想着事情过去这许多年,说不定他的心淡了,这事还是能成的。”易老夫人不甘心的说道。
秦嬷嬷想了一下,又说道:“奴婢看倒也未必,您忘了西院的陶姨娘了,年轻时便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可老爷对她也不过寥寥,如今更是见不了几面了,而且老爷在外院随身伺候的那两个丫头,听说前些日子被老爷安排去了大姑娘的院子,身边只留了两个小厮。”
其实,易老夫人也在庆幸刚才没有脑子一热全部说将出来,平添许多不愉快,如今连武也进了昌都,仕途上总是不明,连文呢,这次余太傅的事虽说没有直接被牵连可也怕是已经入了那些老派的眼了,眼前两个丫头的婚事便是一大难题。
越想越是愁啊!世人皆说开枝散叶,开枝散叶,可也必须先是有枝再有叶呀!如今,他们易家保住枝才是最重要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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