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瓮中捉鳖

沈长策前脚刚走,苍术还未来得及处理角落的尸体,青黛就闯了进来。

青黛瞥见一旁垂首跪着的叶含烟和不远处地板上的血水,不免有些诧异,主上很少对自己人下手。

谢祈安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她动的手,文容那边如何了?”

“回主人的话,奴已将公子体内银针悉数取出,共计9根。”青黛说着蹙了蹙眉,“但取出的银针皆无毒,解毒汤药公子已服下,用不了半刻人便能醒。”

这就怪了,按理说中毒毒素会跟着血液流向全身各处,哪怕是无毒的银针入了体,两项碰撞下怎么也会沾上点儿毒性。再者说,脉象总不会骗人,青黛百思不得其解。

“此事莫要声张。”谢祈安吩咐道。

“是。”青黛应下,“方才奴过来时,瞧见沈将军一人往书房去了,主人可知?”

苍术麻溜收拾好残局退了出去,甚至贴心地带上了门,这要再被窃听一回墙角,估摸他的小命都得搭进去。

谢祈安笑意浅浅,“知道。”

“为何?”青黛不解,“您明知道书房……”

嘘,谢祈安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你不想知道他蛰伏于此图什么?”

青黛只觉主上此番行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她刚想出声阻拦,“可是……”

“好啦!”谢祈安起身,拍了拍青黛的肩,“孤自有分寸,夜已深,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青黛应声退出了寝殿。

待众人散去,烛火将歇,谢祈安换了身玄色便衣往书房去了。

入主东宫的第一夜,谢祈安与文容将这寝殿里里外外都探查了个遍。没曾想,床榻旁的字画后竟有间密室,密室内有一冗长密道,直通太子书房。

至于这密室的主人是谁,谁也说不清楚,历朝历代太子多了去了,谁都有可能是。

据史书记载,承德帝也是当过两天太子的,就是不知此处究竟有多少人知晓。

“谁?”谢祈安推开密道的门,心下一惊,暗室口有一人影朦朦胧胧,光线太暗她看不真切。

那人点燃烛火,轻声唤道:“殿下,是我。”

“阿容?”谢祈安有些意外,按理说,眼前这位大活人应当酣眠于榻上,不能自理。

“适才碰见沈将军四处搜寻刺客,奴猜到您要来,便先在此处候着了。”文容安置好烛火,执袖将木椅擦拭干净,“殿下请坐。”

“你倒恢复的快,此处就你我二人,别据着。”谢祈安瞅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不禁狐疑打量起他来,“还不老实交代?”

文容利落地锁好暗室门,“临近散朝,太后遣人相邀,我拒了几回,皆是无用功。早晨那小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我索性借口回宫取伞。谁料那厮狗皮膏药般一路尾随其后,刚味道鬼面兰的香气我便昏了过去,再睁眼,人已在寿康宫了。”

“又是鬼面兰?”谢祈安蹙起眉头。

“不确定。”文容声音闷闷的,透着些病态,“但是寿康宫西南角的偏殿里燃着这种香。殿下唤我时,入耳字字清晰,可身子就是不听使唤。”

“确定没闻错?”谢祈安问,“坐吧,歇会儿,总把自己活那么累做甚?”

“错不了”,文容一愣,乖顺靠着谢祈安坐下,“阁中的兰花皆养于我手,颜、形、味、种类早已烂熟于心。”

谢祈安叹了口气,黛眉微蹙,“是她?”

此前从未有人以鬼面兰制香,照文容的症状,意识清晰,只丧失行动力,难道只是麻痹神经?谢祈安越想越郁闷,算了,还是待天明交给青黛去琢磨罢。

“话又说回来,你身上的毒为何能解?”谢祈安不满。

文容讷讷摇头,一脸茫然,“属下不知。”

谢祈安问:“那桃花酥你碰了没?”

“桃花酥?”文容摇头道:“不曾见过。”

“那就没跑了。”谢祈安喃喃道。

“什么?”

没等文容再问下去,外头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两人默契噤声,轻手轻脚灭了室内的烛火。晦暗的室内,唯有一小孔透着外屋的光亮。

“让让,让让。”谢祈安轻声唤道,卖力将文容挪到一旁,“你先坐着歇会儿。”

果不其然,外头那狗贼乃沈长策是也。

下官擅闯太子书房,不知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此人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哪个好人家费老劲来探查书房探查盆栽?

等等,盆栽?

谢祈安敛了笑,不搜案牍,偏查花草?他要找……鬼面兰?

这件事难不成也有他的手笔?

沈长策啊,沈长策,你究竟何方神圣,又效忠于谁?

原先谢祈安对于沈长策来东宫任职一事并不在意,他是谁的人都好,反正不是他也会是别人。现下看来,此事貌似并非如她所想。

不怕人聪明,就怕人又聪明又勤快。

待外边儿没了动静,文容起身点燃烛火,沉声开口:“他找什么?”

“鬼、面、兰。”谢祈安狡黠一笑,上钩了。

文容纳闷道:“他找这东西作甚?”

“想知道?”谢祈安反问。

“没那么想,殿下不想说便不说。”文容有些无奈,他总是跟不上谢祈安跳脱的思维逻辑。

“我还偏就要告诉你!”谢祈安不知怎的来了兴致,徐徐道:“你我皆知,沈长策是匹有野心的豺狼,我原以为他回京是脑子进水,不过是困兽犹斗。可若是他想查鬼面兰……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文容接过话茬,“殿下的意思是,他既不是圣上的人,亦非外戚一党?”

谢祈安粲然一笑,打了个响指,“聪明!倘若他是其中任一一方的心腹,查鬼面兰的第一站绝不可能是东宫,早在下午接近寿康宫时就该设法行事,可他没有。照他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下辈子也不见得能找着。”

“殿下可别忘了,鬼面兰,东宫有。”文容温声提醒道:“潇湘阁也有。”

“那又如何?”谢祈安笑意浅浅,“你养的这些鬼面兰从未有人动过,擅用鬼面兰作乱的亦非我也,再怎么说他也恨不到孤头上。”

文容提醒道:“殿下,豺狼难驯,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谢祈安闻声剜了他一眼,“阿容别忘了,兵行险招,上下同欲者胜。”

置之死地而后生。

“殿下明白便好,想来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来了。”文容起身欲走,“夜已深,属下扶您回去歇息。”

谢祈安搂过他单薄的肩,“可别,你倒下了谁来陪我?”

走了没两步,旁边的女子突然道:“阿容,想不想看星星?”

“嗯?”文容并未多言,继续牵着她往前走,“殿下想看我便想看。”

“啧,你总这样。”谢祈安闷闷道:“真话烫嘴不成?”

文容笑弯了眉眼,“真话啊,殿下所想,便是我心中所念,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此话当真?”谢祈安保持质疑。

文容侧身捧起她的小脸儿,笑道:“我何曾骗过你?”

谢祈安很少卸下伪装,人前人后几乎无差,有些戏演着演着便当真了。只是这出折子戏太长,长到连他都快忘了谢祈安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女娘。

她也渴望有人爱,有人护,有人疼。

只是他的太子殿下啊,从小就很坚强,什么事儿都习惯了一个人扛。

文容将谢祈安裹成了毛茸茸一坨,这才放心带她上屋顶,“冷不冷?”

谢祈安摇摇头,“我想母亲了。”

“我知道。”文容将怀里的汤婆子塞给她,“捂着,暖和些。”

晚风轻抚星河璨,淡云微度明月疏。

都说已逝之人会化作繁星,遥挂天边,默默守护着亲人。月明星稀,此消彼长,天象之中歪理种种。既如此,世事无常,又何以明月寄相思呢?不过是古人慰藉己心的说辞罢了。

谢祈安就那么痴痴地坐着,仰望着漫天繁星,心里却空落落的。侧眸瞥见文容向她敞开怀抱,那架势同儿时一般慷慨,瞧得谢祈安眼睛泛酸。

从有记忆起,谢祈安自认她与潇湘阁中一应孩童无异,这些年不过是沾了先后的光,明里暗里多得了几分母亲的照拂。

文容对她的关照亦然,始于主仆情分,忠于心疼。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有点儿反感,却无力更改文容心里这种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

既身处腐朽发臭的世道,谁也无法独善其身。漫漫红尘里挣命生存、负隅顽抗之人,多了去了。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

夜里凉风卷着雨后潮湿的空气,肆无忌惮地闯进鼻腔,挠得谢祈安直打喷嚏。

文容捏了捏她的脸,“叫你多穿些,偏不听。”

谢祈安掸开他的手,借力往后一仰,整个人软绵绵瘫在砖瓦之上。

屋檐之下,除却守殿门的苍术,远处巡逻忽明忽暗的烛火,再无其他。这样森然乏味的地方,天下之人为夺权逐利竟趋之若鹜,真是世风日下。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阿容,我是不是选错了?”

“殿下心善若水,何必以此挟心,自怨自艾呢?”文容躺在她身旁,理好长袖,将胳膊垫至她脑后,“夜里砖瓦寒凉,这样舒服些。”

“哟!”屋檐下的院落里传来嘲讽声,“我当是谁家的小夫妻,夜半三更不睡觉,搁这儿伤春悲秋。殿下倒是有情趣!”

谢祈安不用想都知道,这天底下除了沈长策,没人会半夜闲得屁股疼,特地来讽刺挖苦她。

她瞥见树上翘着二郎腿的人,笑道:“非礼勿视,将军有功夫窥视旁人**,不如去酒楼寻个美娇娘相伴,再不济寻个小郎官作陪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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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酥山小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