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泽四年·腊月二十九
“诶,小江,晚余,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呀?”金发绿瞳的女子温柔地看着两个孩子,容貌秀美,笑靥如花,仿佛能够融化三九严寒。
“爹爹在边疆打仗呢!”荀晚余嘴快答道。在她心里,只要在边疆就一定是带兵打仗,这种思维已经固定下来了。
荀江却拽着那异域妇人的衣角:“兰姨兰姨,我要和三秋一起贴春联。”
她叫莫兰琼雅,本是北国人,而今嫁给了南齐皇帝,却只能委身住在这座别院。
罢了罢了,为了更大的目标做出一些牺牲是值得的。
莫兰琼雅将窗花塞给晚余,蹲下身,声音婉婉:“你们几个矮,高的地方够不到,给兰姨帮忙,好不好?”
荀晚余最喜欢热闹,立刻高兴地去拿浆糊了,只有荀江还站在门口,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过一会就往院子里瞅瞅,等着盼着沈辰能早一点学完功课出来玩。
莫兰琼雅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自从有了荀家两个孩子,这座别院里向来热热闹闹,可是到了明天,院子里就又只剩她和儿子以及家远回不去的下人了。
“三秋!三秋快过来!”从沈辰刚掩上书房的门出来,还没下台阶,荀江就在叫,恨不得沈辰飞到他跟前儿。
“三秋!”
“哎呀,别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傻了呢!”沈辰吐出舌头,朝荀江做了个鬼脸。
“沈辰快过来帮兰姨贴春联。”荀江跑进院子,拉起沈辰的手,不由分说便往外窜。
“荀哲然你等等!”沈辰在书房里看书看得头昏脑涨,被荀江这么一拉扯,更是脚心不稳、踉踉跄跄,都快扑到荀江身上了。
“三秋快点啊喂!”
沈辰都快跟不上了:“你慢点!等等!”
能有这样的友谊可真好啊。莫兰琼雅笑而不语,内心羡慕极了。
真希望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好的朋友啊。
“三秋,你和兰姨身上的熏香真好闻啊。”荀江想个小奶狗似的把鼻尖凑到沈辰肩旁。
“那当然。这可是西域特制的熏香,只有我娘亲会调。”沈辰骄傲地说。
“啊…我也想要!你让兰姨教我。”
沈辰笑嘻嘻地地看着他:“不行。我娘亲说了,她只教她未来的儿媳妇儿,你嘛,想都甭想!”
“我为什么不能做兰姨的儿媳妇!”荀江一脸认真地质问他,看那憨憨的模样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儿媳妇的含义。
沈辰“扑哧”一声笑了,看傻瓜一样地看他。
看来荀江这孩子不是装傻,是真傻。
谁要娶你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媳妇啊!
于是,腊月二十九的这天,珑琼有两个小家伙,一个在想自己为什么不能嫁给沈辰,另一个在想对方是什么时候变傻的。
昭泽五年·除夕
“喂!大不悟,明天就是你们中原人的春节了吧!”
“嗯。”大不悟单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小家伙。
乌木浊早就打听到,南齐人过春节,长辈是该给小孩子“压祟钱”的,除夕夜把钱放在小孩子枕头边,据说能驱散邪祟、保佑平安。
当然,乌木浊就是想要零花钱了。
“那...过年…你不是应该那啥。”乌木浊支支吾吾,既想得到钱,又不想直接开口要,整得自己别别扭扭的。
大不悟岂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大不悟故意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叫我捏一会脸,我就给你。”
乌木浊一万个不情愿。可眼下为了压岁钱也只能拼了。
小孩子的脸就是软啊。熊孩子整天不听话,这次一定得好好地捏他。
“好了,脸也让你捏了,这下可以给我了吧!”
“哦,”大不悟一脸坏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铜钱,乌木浊刚想伸手去拿,大不悟一把抽回手来,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
“别这么着急嘛,小孩。”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乌木浊被白占了便宜,怎会善罢甘休。
“你说得不错,南齐确实有长辈给晚辈‘压祟钱’的习俗,所以你是不是得给我磕个头再喊声叔叔啊。”大不悟一本正经地说。
“你欺负人!”乌木浊又急又气:“你就比我大六岁,还占我便宜!等我当了太子…”
“嘘。”大不悟示意他噤声。有些话不能太早讲,立了flag容易倒不说,万一隔墙有耳就更不好办了。
六岁的乌木浊显然还不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道是大不悟存心欺负他。
“信不信我告诉你娘亲去!”
在乌木浊看来,中原的小孩最害怕的就是娘亲,他也相信这么说肯定能唬得住大不悟。
“那你怕是办不到咯,”大不悟摊开手,语气忽而有些凉:“我都不记得我娘亲长什么样子,你去哪里找啊?”
乌木浊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对不起啊。”
“没事儿,”大不悟摸摸他的脑袋:“你不知情我不怪你。况且这也不是什么提不得的事。”
“听说那年我娘亲怀胎七月,正好赶上过年,她刚给我绣完虎头鞋,正准备去我外祖母那边请安,结果在路上被毒蛇咬伤,本来啊,她若是待在那里不走动的话或许没事,可她担心我无法平安出世,等父亲和外祖母接到她时,人已经快撑不住了,她哀求父亲无论如何也要生下我。
“那一年的除夕,万家灯火,惟吾独悲。”说到最后,大不悟居然笑了,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无关。
“冬天怎么会有蛇?”
大不悟默然。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给这个孩子说比较好,让他自己琢磨去吧。
“走了,不说这些了,我带你买糖葫芦去!”
除夕夜本该欢喜,想这些事作甚。
“你会这么好心!”乌木浊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早就盼着吃糖葫芦了。
墨色的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此起彼伏,神似王母御园中的仙花异草,在京城上空争奇斗艳,爆竹声在人们的语笑喧阗中逐渐冲淡,遗落满地的欢喜。
一个异国质子,一个病弱少年,一起度过了唯一一个除夕。
显元二年·春节
“遇安,你来了。”沈玦眼前一亮,接着又暗淡下去。
“皇上,臣带来了昭泽十一年的桂花酿,”岑澜找来酒觞,给沈玦和自己分别斟满。
这酒是当年在太学读书时他和沈玦一起埋在槐树下的,一共埋了三坛,当年的沈玦未曾想过日后即位称帝,只想做个饮酒赋诗的闲散王爷,当时岑澜便说过要和他一起的还说要做他的钟子期,和他一起游历世间。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没想过当皇帝的成了皇帝,不想当官的做了丞相,何其好笑。
“遇安有心了。”沈玦轻叹,也不知是叹的岑澜还是自己。
“遇安,剩下两坛桂花酿,咱们可要省着点喝了,”沈玦凄凄笑着,手中却攥紧了沈辰送给他的玉簪。
“那是自然。”
岑澜笑着,十分珍惜当下时光。
他若是想害沈玦,是大可以在酒里下毒的,因为对方对自己没有任何戒心。
“第一杯酒,臣敬您,敬您在先帝驾崩后重整河山,还大齐海晏河清。”岑澜以袖掩面,将杯中淡酒一饮而尽。
你我是君臣,你我永远都是君臣。沈辰值得你逾矩,而我岑澜配不上。
“第二杯酒,岑澜敬您,敬您当年力排众议,还家父清白。”
你怕是早已不记得了吧,可是你对我的好哪怕只是可怜的一点点,我都难以忘却。
“第三杯酒,遇安敬你,敬你对遇安的知遇之恩,敬你我伯牙子期之情。”
沈玦,我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吧,看来终究只是知己啊。
岑澜酒量并不是很好,三杯酒下去,脸已经有些泛红了。
“遇安,为何要为难自己呢?”看着他微醉的样子,沈玦有些心疼了。“你是我的丞相,是我的岑卿,我们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你从来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我之间,又何必讲什么君臣之礼呢?”
岑澜趴在桌子上,侧目看着沈玦,昏黄的灯光下,沈玦有些重影,可无论沈玦是什么样子,在他心里总是完美无缺的。
他是他的帝王。
他是他的知音。
“遇安,你愿意醉,我陪你醉便是。
“今夜没有君臣。”
这天夜里,两个人都醉了,岑澜枕着胳膊,醉得不省人事,沈玦滴酒未沾,心却醉了一夜。新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纷纷扬扬,第二日早已是玉尘上枝头,银裳裹万疆。
京城刮得的是西北风啊。沈玦伸手触碰枝头白雪,白雪如轻絮,触之即落,与地上银白融为一体。
幸好还是珑琼来的风雪。
一夜未寐的沈玦心中总算有了一些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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