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进了丽景门,街两边许多售卖小玩意儿的摊铺,蛾儿雪柳黄金缕,各式各样的首饰,琳琅满目。

明溪对这些东西,从来不太上心,但头一回见着这样多精美的饰物,未免禁不住多瞥两眼。有个摊主眼尖手快,立刻便抓准她的神态,赔笑着上来将他们拦住:“公子,马上过节了,给你家娘子买对蛾儿雪柳吧,你家娘子这样漂亮,像天宫的嫦娥一样,再戴了我们的首饰,更加美若天仙了。”

颜长阙停下来,笑着问:“你说她是我家娘子?”

摊主道:“是啊,两位这样恩爱,难道不是小夫妻么,小人眼光错不了,两位郎才女貌,才子红颜,最般配不过了。”

明溪听这摊主说得离谱,红着脸侧过身去,本以为颜长阙会斥退那摊主,谁知他似乎兴致甚浓。索性畅谈起来不走了:“你说我俩般配,我俩怎样般配了?”

摊主起劲道:“这不明摆着嘛,姑娘聪慧明丽,公子俊雅风流,一个像天上明月,一个像湖中山川,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呀!”

颜长阙听得畅怀大笑,双节之下,这样的好日子,本来就应该成双成对的,连说:“有道理,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还真让你说着了,我俩的名字倒真是明月与山川。”大手一挥:“你这摊上的首饰我全要了,每一样挑一对上等的,装起来送到我府上。”

摊主见他这样豪爽,高兴得几乎蹦起来,连连应下,连连作揖:“敢问公子是哪位府上的?”

“东御街颜家相府。”

他一说,周遭人的无不啧啧惊叹,颜相爷家的公子,难怪这么大手笔。

明溪拦也拦不住,知道他是为弥补她,虞夫人故意没有给她预备过节的饰物,只是嗔怪:“一下买那么多首饰,几辈子也戴不完,何况我也不在意这些东西。”

他道:“从前是从前,往后日子长着呢,你在京都住着,不能没有些像样的装扮。”

离开那摊位,转进一处明楼,进来便有掌柜的亲自迎接,将他们往楼上引。老熟客,大概他是常来,也不知有多少层,不是寻常的酒楼,而像是诗集雅会的地方。双节之下,灯火通明,一边上楼,只见挑空的天井点了无数明灯,楼廊里也点了无数纱灯。悠扬的丝竹管乐从各个雅间窗子里传来,间或也有弹琵琶的,一样的轻快优雅,没有半点喧闹。

真是个清雅的好地方。掌柜的带他们到最后一层,停在一处青纱排门前:“七少府请,知道您节前可能会来,您的房间特意给您留着呢。”

既说是他的房间,想必他十分钟爱,青纱排门上挂着一只黄棕小木牌,题着“临江仙“,字迹俊秀。也比较符合他的秉性。

颜长阙点点头:“有劳了。”

掌柜的问:“给您预备什么吃的?”

颜长阙侧身问明溪:“差点忘了,还没用晚膳,有什么想吃的?”明溪摇头,示意随意,颜长阙便道:“还是素日家常的酒菜即可。”

掌柜的道:“小的明白。”说罢,自顾下楼去准备。

颜长阙带明溪进了屋子,只见灯烛熠熠,帘幄层叠,画屏辗转,一应的笔墨纸砚,清新淡雅。他俩的影子映在帷幕上,影影绰绰,忽明忽暗。明溪有些怔怔的,不晓得颜长阙搞什么名堂,走到屋子尽头,推开两扇门,一出去原来别有洞天。

外头竟是处露台游廊,举目远望,浩浩荡荡,豁然开朗,只见汴河两岸参差十万人家尽在眼底。

高阁观景,这样的景致,仿佛立在云端上,明溪一时有些愣神。颜长阙笑着向她说:“整个东京城都在这里,整个东京城此刻都是你的。”这话说得相当豪放,好像整个东京城是他拿来送给她的礼物,跟着道:“等上元花灯夜,咱们再来这里观灯,满城摇曳的灯火,银河一样壮观。”

明溪无比欢悦,听他这样说,已然对即将到来的上元节无限向往。

掌柜的将酒菜送了来,桌案便摆在高阁游廊里,两人靠着阑干,雕花石凳上坐下来,一边观景,一边用晚膳。颜长阙忍不住跟她介绍:“你看那儿,望春门城楼,那日看走马灯的地方,两边是望楼,本来布防用的,如今都荒废着……那石桥,咱们府门外东御街,再看那边,大相国寺,香火最鼎盛……”

他一处一处指给她看,明溪倚着阑干,目光随着他指的方向,飞快地腾转挪移。看得眼睛都花了。长河明月,如天上宫阙一般的闹市,无数人走在那万家灯火的光辉里,都像是迷了路,左转走不出,右转走不出,流连忘返。他继续指给她看:“那儿,那是马行街,过了那条街便是贡院,春闱放榜的地方……再往西是大内皇城,那一片琉璃瓦下红墙中间是东华门……”

听见说东华门,明溪目光才一震,父亲当年自刎的地方。虽然离得远,那片巍峨的红墙也显得十分刺目,她转过脸来,恍恍惚惚仿佛看见当年父亲死去时的惨烈。

“怎么不说话了……明溪,你怎么了……”

他低首看她,月光下灯火幽暗,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明溪凝凝神:“没什么,一时想起了从前的事。”

“从前?“他只知道明溪是临川老家的远亲,父母都不在了,对于她的身世并不清楚。月是故乡明,以为她想家了,于是趁机问:“从前小时候你过得好不好?”其实是想知道一些她幼年的事,既然父母早亡,她该是怎样练就的这副明丽果敢的秉性。

明溪泫然笑了笑,好不好也只限于她自己的感受,至少在临川跟雪娘相依为命,也算无忧无虑:“小时候住在山上,瀑布下有大片桃林……山上山下都是温良敦厚的猎户,到了夏夜满山飞着萤火虫,我在河边山坡上追着萤火虫跑……冬日下了大雪,会有许多小狐狸跑出来觅食,小武哥总想设法抓住它们……”

“小武哥?小武哥是谁?你跟他很熟么?”

他一连发问,哪儿突然蹦出来个小武哥,她淡淡地回应说:“小武哥是猎户武伯家的小儿子,一直很照顾我,帮着我砍柴挑水,修葺屋子,时常偷偷把烤熟的猎物拿给我吃……人很忠厚老实,只是不怎么爱说话。”

颜长阙有些后悔问这个了,打小的玩伴,那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让他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不敢再追问下去,生怕听出些更刺耳的来,那真是自寻烦恼。

他一回过身挨着她坐下,也是那样的倚着阑干,和她脸对脸,他的眼中有涌动不安的热情,一面注视着她,一面很认真的对她说:“从前都过去了,不要紧了,如今你孤伶伶的一个人,既来了东京,也不可能再回去,我也不能让你回去!”说着,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夜风吹拂着她的眉梢,料峭的寒意,她打了个冷战,他说:“以后有我在,这东京便是你的家,我便是你的亲人,你什么都不必想,什么也不必担忧,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护你周全。”

他的掌心暖暖的,她的手在他掌心里被暖热,任凭那温度蔓延到身上来,让她的心底也温暖如春。她禁不住泪眼婆娑……

“明溪,不要哭……”他安慰她说。

她抹了抹眼泪,笑着说:“今儿你自己说过的话,可不许赖账。”

他手一挥,倔强起誓:“我颜长阙,在月下起誓,今生今世,绝不食言。”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是欢悦至极的热泪,她一边笑,他一边替她拭泪。

月色真好啊,一弯新月挂在城头,皎洁的月光温柔地照在身上,她心中无限欢喜,就像幼时满山追着萤火虫跑,肆意挥洒的快乐。

街上忽然喧闹起来,紧接着却是人群冲散嘶喊之声,颜长阙立即起身往下望,这时屋子外砰砰的打门声。掌柜的自行进了屋子走过来,到了跟前只说:“七少府,出事了!”

便在这时,街上的嘶喊声已然远远飘到阁楼上:“杀人啦,杀人啦…….”

颜长阙回身问掌柜:“究竟怎么一回事?”

掌柜的道:“不知哪里来的一伙盗匪,冲进内城杀人放火!”

汴京城内,天子脚下,居然进了盗匪,果然还是布防出了事。颜长阙匆忙跟明溪说:“你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要去,我下去瞧瞧。”

掌柜拦住道:“七少府不要去,城中大乱,还是在这高阁上比较安全。”

明溪也不由上来握着他一只手:“城中无守兵,你这样下去,刀剑无眼……”颜长阙不肯听,只安抚她道:“我是府衙少府,岂能坐视不管,不要紧,我自当小心。”交待掌柜的:“替我看顾好明溪。”转身疾步而去。

掌柜的便留下守着,明溪本想跟着下去,却被掌柜劝住。只能扶着阑干往下望,过不片刻,便看见乱糟糟的街上人群之中颜长阙的身影。无数人在惊叫奔走,他穿梭在人潮中逆流而上,那倔强而孤勇的背影,凛然带着一股悲怆。明溪忽然觉着彷徨而害怕,不是怕盗匪,而是怕颜长阙有闪失。眼前这景象,曾经好像梦境里出现过的一幕,他白袍长枪,为营救她而浴血奋战……她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血泊之中,让她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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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