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黄仪梅走后,明溪反复思量,也不由跟着担心颜长阙的处境。

转天明溪起得早,正在里屋梳妆,邓甤过来回话。明溪正愁见不着他,便赶紧迎出来。邓甤仍旧向她行个常礼,方说道:“叨扰姑娘,公子去了康王府,吩咐小的来取姑娘的堪舆图。”

明溪听了倒一怔,问:“这会儿要堪舆图做什么?”

邓甤道:“宫里下了旨意,让公子协助九殿下操办今年的上元节呢,堪舆图是为布置花灯用的。”

明溪觉着愤慨,本为布防之用的堪舆图,如今竟拿去做这样不相干的事,官家昏聩,怎么连颜长阙也跟着玩物丧志。因道:“果真是为布置花灯用的?你可别诓我。”邓甤连忙赔笑:“姑娘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官家要与民同乐,公子也没法子。”

明溪见这样说,虽心里仍旧狐疑,姑且只得先将堪舆图交给他。邓甤接过,一面满口称赞:“姑娘这份才学,翰林院营造司都比不上。公子这些日忙,说一得了空,就过来看望姑娘。让小的问问,看姑娘缺什么,小的去采办。”

明溪道:“我很好,并不缺什么。只是如今已是年后了,上元节再要大操大半,怕也来不及呀。”

邓甤应说:“急是急了点,这倒不用咱们费心。好在九殿下一早就有准备,听说制作花灯的商贩年前就已经挑选好了,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来自哪里的都有。今年盛况空前,姑娘且等着瞧热闹吧。宫里宣德楼也要燃放烟花,宫里也得准备,下半晌公子还得进宫去。”

明溪说:“事多烦累,我这儿不必惦记,你快去帮衬吧。”

邓甤应声是,便道:“小的这就过去,姑娘也不必担心,公子已经请了柳公子帮忙,再不然还有咱们四公子呢,禁军放了恩假,索性四公子应酬不多,得了空也会帮衬些的。”

此事透着蹊跷,内城刚闹完盗匪,却紧跟着操办上元节,声势如此浩大。全然不像颜长阙素日的秉性。府里已然传开了,虞夫人只当这是颜长阙邀宠立功的好机会,铺天盖地的高兴。特意施恩给各院的下人也放一日假,上元夜都去观灯,也算给颜长阙捧场。

正月初六立春,又过了七日,屋檐上的残雪悄然开始融化。望春门城楼下的长河本就结得薄冰,虽然时节乍暖,也不至于这么快便可以通船。结果御史府黄仪梅早早送来邀贴,邀请明溪上元夜长河观灯,据说官家打造了一只御船,要在长河上放花灯。实在匪夷所思。

到了上元节,百姓观灯,京都九门洞开,不设宵禁,官家在宣德楼与民同乐。傍晚时分,高门显贵的府邸里家宴开得极早,等家宴散了,穿戴整齐,迫不及待地涌上街头。

明溪本不必参加家宴,御史府来人传唤:“我们姑娘去了望春门,请明溪姑娘也过去呢。”

明溪一时有些为难,因为先前颜长阙跟她说好的,要与她一同看花灯。她其实在等颜长阙。没想到秋蝉倒替她一口应下了。那掩饰不住的兴奋,比她这个从未经历京都上元节的外人还要期待。

没法子,明溪只能先行赴约,出了院子,到了长巷里,只见白梅树下的锦书轩,围着好多高门子弟,大概都是来找颜长阙的。秋蝉见她停下观望,于是告诉她说:“公子晚上要跟着相爷,去宣德楼面圣的。”

原来如此,明溪心想,既是御前伴驾,哪还有工夫理会她。那日他的许诺只怕也不记得了,空口白话,岂有此理。心下不由有些生气,低首将视线侧过来,便跟秋蝉说:“咱们走吧。”

秋蝉扶着她的手边往府门外走,边道:“一会儿外头人多,姑娘可当心,不要把脚趾头踩破了。”

明溪提提精神,不能让秋蝉看出来什么,便笑说:“我倒担心咱们不要走散了才好。”

府门外便是御街街头,只见到处是人,群衫璀璨,几乎全京都的人都涌到街上来,到处欢声笑语。通往外城朱雀门的石桥,桥头明月,夜空浩渺,月色映照着远处百姓屋瓦上的残雪,流光溢彩,那是市井鳞次栉比的花灯交织散发出来的光辉。街边的商铺挂了各色花灯,长河两岸树头上也挂了灯,走过桥这边来,潘楼下搭着竹棚,密密麻麻的灯笼挂了几丈高。

微寒的夜风带来焰火消散后的硝气,夹杂着街头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潘楼的窗子佳肴扑鼻,杯盏交错,清甜醉人的美酒陈酿……明溪看得眼花缭乱,简直像在走在梦里,天上宫阙,不知今夕何年。

河岸古柳长堤,这时节满树枯枝,因为挂了花灯,硕果累累,照得脚下明若白昼。你来我往的人潮在河岸上来回穿梭,秋蝉与明溪一直拉着手往前走,生怕被人潮给冲散了。

到了望春门城墙根下,城墙雄伟耸立,岸边古柳掩映着,一条极长的汉白玉石阶,径直通上去。阶前有把守的士兵,秋蝉向他们自报家门,士兵才放手通行。原来今晚这地方被设置成了专用场所,也看门第,寻常百姓不让上城墙。已然上了城墙的各府高门贵女,华衫攒动,拥挤在各色花灯的光影里。百花争艳的场面,几乎个个用尽自己最好的首饰和脂粉来打扮,借着观灯来这里一展风采。

城墙雉堞挑着花灯,一盏盏在眼前摇曳,左边是,右边也是,躲也躲不开,团团光辉映照着明溪落寞的神情。她觉得这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仿佛迷了路,闯进了迷宫,走也走不出去。

“嗳,那不是相府的秋蝉么,旁边的是谁,从来没看见过?”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横竖是谁明溪都不认识,但那声音七嘴八舌的飘过来:“瞧她那打扮,难道是哪个姬妾养的庶女?”

“相府只有七位公子,哪来的庶女。”

“那就是养在外头的。”

咯咯讥笑:“堂堂中枢左相养了外宅,成什么话。”

“学士府跟相府走得近,小妹必然知道。” 其中一位贵女转头问旁边的苏小妹:“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只见苏小妹玲珑娇小,打扮得明媚活泼,端的一副知情内幕的架势,故意抻了抻,才噗哧一笑:“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人家是七公子远亲远亲的表妹......”

说罢,一群人跟着笑得前仰后合,都明白她这话里的轻薄与鄙夷。有位不忿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让她也来了,还有没有规矩。”苏小妹便煞有其事说:“姐姐快别生气,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哪懂得体面。人家一心要攀高枝儿,前一阵儿哄着五公子一起忤逆夫人,把夫人气得大病一场。年节五公子都没回京。如今不知道怎么又巴结上九殿下,一个女孩子家,竟有这心机手段,咱们可学不来。”

同伴听完这些瓜葛,不由得嗤之以鼻:“什么心机,不过是不知廉耻的狐媚伎俩罢了,这样的人怎么能来咱们高门集会的地方,简直岂有此理!”

明溪本来没当回事,听她们编派的如此离谱,自己也纳闷,跟她们素不相识,为何巴巴的都来针对她。踌躇了下,终于转身向苏小妹走去,到了跟前,按着东京的规矩行个常礼:“苏姑娘,你我此前并未有过瓜葛,何必背后出口伤人呢。”

苏小妹挺胸昂首,目光中尽是轻蔑:“真是可笑,你自己既敢做,还怕人说么?”

明溪道:“衙门里断案也要讲真凭实据,敢问苏姑娘,你这样随口编排,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苏小妹不敢承认府里有内线,因为这样一来将矛头对准了相府,她担不起,因而嗤笑道:“外头都已然流言蜚语了,你还妄想堵住全天下的悠悠之口吗?”

明溪不紧不慢,道:”苏姑娘家学渊博,岂不知以讹传讹那便是诽谤。今儿上元节,大庭广众之下,苏姑娘言语这样轻薄,行事这样莽撞,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规矩体面?”

苏小妹的脸色腾一下拉下来,身形也散了架:“你别血口喷人,你这是污蔑!”

明溪便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恕我才疏学浅,甘拜下风。”

苏小妹语塞,羞红了脸,再也没料到自己会被一个山野的女子给驳斥成这样。秋蝉怕惹事,赶紧拦住她不让她再说下去,向在场诸位嫡女匆匆应个礼,拉着明溪走开了。

苏小妹吃了败仗,咽不下这口气,云鬓乱颤的便想追上去,同伴连忙将她劝住。她们都是未出阁的贵女,城墙上人多眼杂,不管明溪的事真假,也不该从她们口中谈论,那等于自降身份,白惹一身腥。

不早不晚,这边明溪刚激斗完,黄仪梅便出现了。哪能这样凑巧,一定是提前布局好的,明溪终于回过味来,难怪黄仪梅特意将她邀到这里来。黄仪梅精装粉黛,亲热的上来拉住明溪的手,笑说:“我在城墙上找了半晌,原来妹妹在这里。”

明溪虽然心下生气,也只能装作浑然不知,调整调整情绪,打岔问:“姐姐一个人来的?”

黄仪梅道:“夏婆子跟着的,才刚挤着看灯被踩了脚,我让她先回去了。”

秋蝉唤一声“梅姑娘”,便与她谈笑风生起来,每回秋蝉见了黄仪梅就有说不完的话。

那边有新奇的波斯琉璃灯,黄仪梅拉着明溪过去瞧,七彩琉璃灯,灿烂夺目,真亮,亮得晃人眼睛。灯前许多人驻足,都十分欢喜的样子,黄仪梅注意到明溪兴致不高,故意问:”妹妹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

明溪强笑着道:“兴许这一晚上花灯看得多了,眼睛有点累。”

黄仪梅便说:“这才哪儿到哪儿,亥时宣德楼上还要燃放焰火,那才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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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