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走出床帐,秦娘已经打了热水来,秦娘琴艺绝佳,温婉柔顺,一点不像青楼女子。倒更像个邻家人。秦娘早先也是官宦府邸出身,家道中落遭了难,才流落到烟花之地。

柳长亭就在床帐前洗漱,秦娘给他束腰带,整理鬓发,一边说道:“康王殿下嫡子的满月酒,也算上一大盛事,可别去迟了,失了分寸。”

柳长亭满不在乎的样子,悻悻道:“本来没我什么事,不过看在长阙的面上,九殿下才给我下了帖子。我不去,长阙还不干,有什么意思?摆明九殿下不受宠,非要硬撑这个场面,中书两府今儿去的只有晋国公和相爷,连礼制都免了,一切从简。”

秦娘道:“七公子提携,也是为柳郎前程着想。”

柳长亭道:“我明白,我跟长阙什么情分,过命的交情。”

秦娘嗔道:“七公子是好意,柳郎自己也要奋进,在城中耽搁有些日了,席面一过,就该回军营了吧。”柳长亭笑着说:“我陪着你不好么,倒舍得赶我走。”突然一顿,想起来道:“那会儿进来,听你嘴里哼着曲子,好像没听过。”

秦娘便说:“今儿早上外头听来的,本以为是你新填的词白,仔细瞧了,却又不是。”

柳长亭道:“我新填的词白,哪回不是先给你过目,什么词白?让我瞧瞧。”秦娘应道:“还没誊写下来呢。”于是诵念给他听。柳长亭越听越不对劲,直到听罢,早已眉头紧锁:“真是胡言乱语!哪个馆子里听来的?”

秦娘倒吓了一跳,问:“可是有妨碍?好些日了,街头巷尾,满城风雨,都在说花灯夜御船游河……”

柳长亭没听她说完,便阴沉着脸,仓促下楼出来。花灯夜居然闹出这样的艳闻,于颜长阙名声不利,他心下十分着急,离了听琴馆,将曲院街一带秦楼楚馆走访一遭。来龙去脉盘查清楚,且采集了证据揣在怀中,果然如秦娘所说,艳闻词白早已满城风靡。

康王府的满月酒,需等早朝散了才开始,柳长亭去的早,也只能干巴巴等着。宾客及家眷到齐了,从朝上下来的颜长阙连同各官员,朝服都没来及换,便赶来赴宴。虽说从简,各道礼仪下来,着实耽搁一番工夫。

酒过三巡,颜长阙因想着这些日忙着政务,一直没去看过明溪,不愿再与她怄气,闹得两人生分。便早早离席,趁着这会儿得空,赶回春晖苑一趟,与明溪碰个面。他一出来,刚走到庭院月洞门外,柳长亭一直盯着他,早疾步从后面跟上,将他拦住兴师问罪:“我问你,花灯夜那日,你和苏小妹究竟怎么回事!”

颜长阙一怔:“苏小妹?柳二哥这是怎么啦,花灯夜御船上我和苏姑娘以礼相待,并无逾矩啊。”

柳长亭见这样说,只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折花笺来,直往颜长阙手中一拍:“你自己瞧瞧!”

颜长阙懵然拿在手里看,浅绿澄心堂纸,上书碧云春树,这花笺十分华贵,向来宫中御用之物,只见一阙词白,写道:

“......月傍华楼春水畔,一任相思留华年,画影翩跹,酒醉杯盏,花烛昼,与君游,无限风流,却道巫山高阙解春愁......”

颜长阙突然一震,凝眉抬头,问柳长亭:“这词白哪里来的?”柳长亭没好气地道:“你倒好意思问我,我还要问问你呢!”说着,将花笺夺回来往袖中一塞:“只有你还蒙在鼓里,你和苏小妹这糟污烂的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

那日御船上的还有两位国公家嫡女,男女虽同席,但分坐两列,自然顾着规矩体面。况且淑公主眼皮子底下,谁敢有下作之举。花笺上的字迹一看便知,满城只有苏小妹才能写出这样精美的簪花小楷,不是她还有谁。柳长亭不由道:“长阙,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被算计啦!这花笺原稿是我从勾栏班主那里重金买下的,如此要紧的东西怎能轻易流落坊间,只有一个解释,始作俑者正是她苏小妹。”

颜长阙道:“柳二哥先别急,容我思量思量。”

柳长亭不忿道:“你还思量什么?她这样做无非想逼你就范,堂堂苏府嫡女,满腹诗书才情,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简直污瞎了我的眼睛。”

知道了眼前的来龙去脉,颜长阙倒十分平静,思忖了下,才说:“事已至此,是不是苏姑娘所为也不相干了,要紧的是苏姑娘和苏府的名声。亡羊补牢,我得去苏府一趟。”

柳长亭眼睛里似冒火,“你怕是疯了吧?难道你当真打算去苏府提亲不成!”

颜长阙微微一笑:“我去苏府是要想个补救的法子,怎就论到提亲了呢。”

柳长亭见这样说,才终于松了口气,颜长阙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世代书香的熏陶,名誉礼节最为看重,还真怕他为了各方周全,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总是你仁厚大度,她这样算计你,你还想着给她善后。只要你不糊涂到让苏小妹得逞,其余的我都不管。都是你自己惹下的风流债,你也算活该!”

颜长阙被一顿数落,也只负手笑了笑,没顾上回府换衣裳,便直接赶往学士府。

苏府在大相国寺的后头,一座半新的官邸宅院,颜长阙算是熟客,也没通报,小厮引着直接来到偏厅。苏大人早已得知了词白之事,正在和苏家兄弟一起想法子,见颜长阙穿着来访,只当他是来兴师问罪,当下严正以待。

苏大人一面起身相迎,神情万分抱歉:“贤侄来了。真是惭愧,我苏府家门不幸,是我管教不严,把贤侄也牵扯进来了。这让我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相爷!”

颜长阙见这样说,先前尽管证据凿凿,心下也还有所犹疑。苏小妹不至于不顾自己的名节做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未料苏大人一上来,自己便摊牌了,未免稍微吃惊。顾不上坐下,也不跟苏大人客套,只说:“风波已起,旁的暂且都不要紧,苏伯伯,来的路上我已想到了对策,只是二位兄长要辛苦跟我走一趟。”

苏维康以为他是自请成婚平息风波的,笑说道:“长阙果然仗义,日后咱们便是亲家了。”

苏大人本来也有此意,但又顾着颜面,将脸色一沉,叱道:“住口,还嫌连累相府不够么,竟有脸提这个。”

苏维逊赶紧上来打圆场,“长阙的亲事,连相爷和夫人都做不了主,何必要难为长阙呢。”

颜长阙微笑道:“倒并非仗义不仗义的事,我已心有所属,怎能再害了小妹。苏姑娘身份尊贵,日后必有属于她的良缘。”苏家几位听他这套说辞,知道是没指望了,苏维康便道:“那刚才你说想到了对策,难道你还有旁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颜长阙正正色,说道:“倒并非有万全之策,不过咱们几个自幼同窗,共读诗书,眼下已出了差漏,怎可再错上加错。我是想正本清源,为时不晚,一阙词白,市井流言纷起,事不宜迟,苏伯伯若信得过,小侄立即去办!”

苏大人明显有些不放心,颜长阙虽然睿智,毕竟年岁还小,哪里处理过这等事情。无奈他自己又不能出面,只能任听颜长阙安排。

苏家兄弟跟着颜长阙一起出来,苏维康早就憋不住,追着颜长阙问:“到底你想的是什么对策,当着父亲大人还不能说。”

颜长阙道:“苏大人若知道了,这事就办不成了,走,跟我去府衙。”

三人到了西城府衙,颜长阙立即调集一队衙役听候,吩咐排查曲院街。这时颜长阙才交待了底细,苏维康一边听,一边满头冷汗。见颜长阙要以鱼目混珠之计,祸水东引,便将他拉到一旁,再三低声劝阻:“公主金枝玉叶,怎敢算计到公主的身上,长阙,你这法子太过冒险!”

颜长阙说:“不然兄长可还有其他良策?”

苏维逊愁眉摇头:“长阙,我只觉得我们苏府,对不住你。”

颜长阙微微一笑,“市井流言,唯有以公主的皇家身份封口,才能有所震慑。冒险是冒险,公主那边若怪罪,横竖也不能把我怎样,兄长大可不必担心。”

苏维康说道:“望春门御船游河,满城皆知,如今百姓都认定公主对你的情意,若说这词白出自公主的手笔,也算顺理成章。只是长阙,公主那性子,我只怕你也扛不住。”

颜长阙只负手一笑:“不要紧,先解决一桩是一桩,公主那边我回头再细想。”

浅绿澄心堂纸乃宫中之物,府衙出面假借皇家的威仪,市场百姓莫敢不从。当时苏家兄弟也在御船上,最清楚词白的底细,况且此事交给旁人去肃清,也不方便。颜长阙自己更不能出面,所以才将苏家兄弟叫来主事。

苏家兄弟自然勤勉认真,率领衙役将内城勾栏瓦数一处一处的排查,面上只说整肃法纪,实则清除流言的源头。果然事半功倍,不过两三日间,总算风头稍稍压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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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