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此时明白了因由,冷静下来细想,说到底颜长阙此番入狱,虽有人告密,起因也还是在她身上,这又让她多了一层罪则和懊悔。如今解救颜长阙,不得不将他再次推给公主,一旦公主对他大赦,这份良缘便锁定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明溪自然是盼着颜长阙得救的,但心中的凄楚也难以平复,辗转忖度了片刻,她拭了泪,向柳长亭道:“柳二哥,这不怪你,阴差阳错,事从权宜,明溪都明白。我虽未见过公主,但素日听闻她的秉性,猜着她是言出必行之人。眼下公主只不过要挽回自己的颜面,等她这口闷气消散了,料想过不几日,长阙便会无碍。”

柳长亭见她一语中的,这般识大体,不由道:“妹子深明大义,我实在佩服,只是妹子你自己…..”明溪连忙说:“我即刻回繁台山。”此时她若现身,倘或被公主察觉,便前功尽弃。

柳长亭怜惜说:“妹子不必灰心,眼下是没法子,等长阙安然无恙,我再想别的法子,一定让妹子得偿所愿,相信我。”明溪却只摇头苦笑:“谢谢柳二哥的好意,何必为了我再生事端,我回道观清修,平淡度日,倒也乐得自在,这大概便是我的命数。”

她越这样说,柳长亭心中越是自责,因怕耽搁太久,引人注目,明溪即刻告别。柳长亭诸般不舍,然而也不便前去送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溪孤独萧条的身影,走下城楼而去。

柳长亭一直没回军营,但下半晌,四公子颜长青也得了风声,于是快马加鞭回城一趟。他进了府,本欲去书房见过父亲,二门里碰见总管冯升,才知父亲去了西城御史府。颜长青便道:“那好,七弟的事总归你全知道,我正好问你。”

冯升照实回禀明白,颜长青觉着棘手,一时没说什么,径直去北雁阁。

燕四娘一见着儿子,喜出望外:“为娘正要传信儿去军营呢,可巧你倒回来了。”母子俩所想全然不是一回事,颜长青担心七弟,燕四娘却有自己的谋算。在内室坐下,旁边只留琉珠侍候,颜长青板着脸责怪母亲:“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娘也不早点通知儿子,若非今日姚大人去了军营,儿子还蒙在鼓里。”

燕四娘见他赶回来是为这个,不由骂道:“你个傻小子,布防的事没牵连到你,已经是万幸,你倒还上赶着蹚这浑水。总是你实心眼,老七一句话,你就跟着鞍前马后的,他自己为着建功立业,非要使唤你。如今事情败露,公主那边也恼了,把他下了大狱,那是他应得的。傻小子,老七这回翻不了身了,你的机会来了,娘替你谋划,必能让你得公主青睐,你可不要自己犯糊涂。”

颜长青手中拿着那副堪舆图,本想着堪舆图是布防的证据,或可替颜长阙折罪,听母亲这般话,不成体统。一生气,将堪舆图拍在桌案上,只道:“娘把儿子当什么人了?七弟如今身陷囹圄,儿子岂能在这时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我们同是一个颜家,一个相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简单的道理,娘居然不懂,竟还藏着这等败兴的心思!”

燕四娘被儿子教训,气得一怔一怔的:“我这都是为着你好,你个浑小子,你是我亲生的吗?”

她一心谋划,可这傻儿子刚正,不能明白她的苦心。自从明溪去军营起始,她撒下这大网,作为内线多番在公主跟前进言,终于等到上元夜这机会,费尽多少心血。眼看大功告成,不能由着这小子犯浑,前功尽弃。但她也知道四公子的倔脾气,当下也不能硬着来,只能自己平复了一会儿。转而和颜悦色哄着他说:“你记挂你七弟,骨肉血亲,娘也明白。娘不是要你落井下石,娘只是存着一份私心,娘对儿子的这份私心,天底下哪个父母没有?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你能为这个责怪为娘。是你七弟铁了心的不要公主,咱们能有什么法子?”

颜长青情绪也缓和下来,只道:“儿子不是责怪娘,只是那样的话,以后要慎言。”

燕四娘只得应承:“是娘的错,娘不说了还不成。”将四公子安抚一番,想着先将他稳住,等公主那边周旋妥当,到时也由不得他不依。谁知视线一瞥,正瞧见桌案上的画卷,往常四公子对诗画从不上心,便以为莫不是那四丫头的定情信物。于是问:“这是哪里来的字画,让娘瞧瞧?”

颜长青也没多想,打开堪舆图让母亲瞧,一面说:“只怕娘瞧不懂,不是寻常字画,是上元夜所用堪舆图。”

燕四娘仔细端详那堪舆图,不由神色一震,只问:“是老七画的?”

颜长青道:“是明溪画的。”

燕四娘说:“明溪居然还懂这个?”

颜长青道:“娘可别小瞧它,明溪身负奇才,细微之处暗藏玄机,这是行军图的笔法。”

燕四娘听了,心下又一震,颜长青拿了堪舆图下楼,说是去找柳长亭。燕四娘也不拦着,由着他去。等他走后,屋子里倏然沉寂下来,燕四娘若有所思,旁边的琉珠也瞧出端倪,因心中感慨,不由轻声唤了一声“公主”。公主是旧时的称呼,私下没人的时候琉珠才敢用旧称:“莫非咱们千辛万苦探寻不到的金玉祥的后人,竟然是明溪?”

燕四娘不置可否,但眼神中透着坚定,多半便是明溪。她一个养在山野的女子,怎会懂得画行军的堪舆图?先前对明溪的身世便有所怀疑,瞧相爷对明溪那态度,视如己出,这般亲厚,什么远房的表亲,临川老家的遗孤,全是哄人的。本来特意安排了赤凤接近秋蝉,可暗查了这些日,并未有什么进展。明溪搬去繁台山后,春晖苑空着,琉珠又潜进去几回,也没发现金玉祥的遗物。

如今见着这堪舆图,犹如石破惊天,铁证如山。燕四娘一时激动不已,潜入相府这些年,不惜自降身份扮作逃荒歌女,与人为妾,忍辱负重,就为了打探金玉祥后人的下落。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怎能不畅快,怎能不欢喜。她不由声音有些哽咽:“琉珠,琉珠……”

琉珠连忙应是:“奴婢在!“一边眼含热泪,紧紧握住燕四娘的手:“公主,等寻到那行军图,完成任务,咱们就能回北地了……”

燕四娘暂时未想回不回北地,而是自己这份责任即将完成,也算对母族有个交待。便说:“别急,别急,容好好想想,”

琉珠应道:“上元夜春晖苑进了贼,恐怕也是冲着行军图去的,公主,咱们不得不防啊。”

燕四娘警醒点头:“当年知道底细的,并非只有我一族,这些年西夏和大金也虎视眈眈。千辛万苦等到今日,绝不能让旁人捷足先登!”

大内皇城司延迟两日,终于有了旨意。圣上将相爷叫去福宁殿,严厉斥责了一番,才下了口谕释放颜长阙。不过人虽然放回来了,但官位不保,圣意冷落,颜长阙的前程一片黯淡。

相爷从福宁殿回府,颜长阙已被马车接回家中静养,当日被捕正对他执行家法,背上受了伤。尽管在狱内公主调遣了御医前去诊治,毕竟在牢里,伤势恢复缓慢。虞夫人见颜长阙憔悴得不成样子,心下诸般疼惜,又见相爷一回府,脸色十分难堪,知道他心里不痛快。

上回看到相爷如此灰头土脸,还是颜长阙出生那年,北疆行军图金玉祥一案,被枢密院盯上,参了相爷一本,相爷被贬出京,两年后才终于得复原职。

虞夫人觉着经此一难,家业有败落之迹象,心中未免也十分伤感。果然自从颜长阙丢了官位,门庭冷落车马稀。往日趋之若鹜的高门同僚能躲则躲,连康王九殿下都没先前那样亲近,极少再来相府。四公子颜长青见府上势弱,便驻守在家,并未急着再回南郊大营。

柳长亭因为许诺明溪之事一直没对策,更没回军营。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柳长亭前来看望颜长阙。奴娇在廊下便笑着说:“还是长亭公子仗义,恨不能一天往我们府里跑八趟。”

柳长亭顿住道:“好丫头,你这话是骂我还是夸我。”

奴娇笑了笑,说:“我家公子在书房里呢。”

柳长亭便径自进了书房,见颜长阙伏着书案誊写碑文,不便打扰,默默立在一旁。心下却想,官位都没了,还在忙这些,真是死脑筋。顿了会儿,见他总忙不完,才忍不住开口说:“我想借着赏春去趟繁台山,你想想法子,也跟着去吧。”

颜长阙一听,手中的笔不由凝滞,知道柳长亭的用意,赏春是假,去繁台山看望明溪是真。公主信了他的陈罪书,才将他从皇城司释放,自然得瞒着公主。便点头唔了一声。

柳长亭说:“最近花销有点大,正闹亏空呢。”

颜长阙微微笑了笑:“还当什么要紧事,原来是缺银钱了,让奴娇去给你拿。”

柳长亭喜滋滋的站直了身子,又道:“如今天儿暖和了,我也该换件像样的衣裳。长阙,把你的衣裳也帮我找一套出来。”

颜长阙道:“要那些旧衣裳做什么,让奴娇吩咐管事的去采办,或者去码头的绸缎庄做几件新的,岂不好?”

柳长亭连忙摆手:“我就要你那套天青色暗绣窄袍,旁的我都不要。”颜长阙抬头看了看他,不晓得他搞什么名堂,便说:“既这样,你自己去库房拿,非得巴巴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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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