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明溪韬光隐晦待在自己院子里不出去。这日晌午,屋子里煮着茶,五公子院子里的小厮来送东西。那小厮没进屋子,便在廊下,双手捧着一方砚台交到明溪手上,说道:“五公子让小的送来,说是给姑娘接风洗尘的见礼,二来也是给姑娘赔罪,花园里那一箭差点伤到姑娘。让姑娘务必收下,姑娘若不收,表示姑娘还在怪罪,回去要把小的腿打断。”

明溪很难为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打开一瞧,上等的墨绿卧蚕洮砚,色泽雅丽,纹饰精美。这才不由道:“多谢五公子盛情,只是如此贵重,明溪如何敢当!”

小厮忙说:“不贵重,不贵重,我们五公子说了,自己文墨那么烂,留着白糟蹋,那日花园里仓促一顾,瞧姑娘定是个有才学有见识的才女,送给姑娘正般配。”

秋蝉在旁边禁不住噗嗤笑出来,笑五公子倒有自知之明,明溪觉着这样嘲笑,对五公子不尊重,便向秋蝉摆了摆手。因想也不能让小厮为难,只得暂且收下,便说:“花园里不过是个误会,请五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那么,东西我收了,回去劳烦替我谢过五公子。”

小厮欣悦的应承着,东西收了,却不肯走,明溪只得问:“可还有旁的事?”小厮吞吞吐吐,最后一咬牙才道:“我们公子有个不情之请,又怕冒犯姑娘,可眼下七公子病得厉害,我们公子也担心的很。倘或劳烦姑娘出面,去给七公子扎两针,只怕姑娘为难。”

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五公子还真是憨直可爱。记挂着兄弟的病,想替兄弟求医,然而自己人微言轻。明溪倒不怕冒犯,其实正愁寻不到机会接近七公子,只是七公子金尊玉贵,谁敢冒这个险。果然秋蝉一听,便忍不住斥责:“施针岂是闹着顽的!回去转告五公子,平日他怎样胡闹都不打紧,七公子的事不劳他插手。”

小厮见这样说,不敢再言语,只得退下去回去复命了。明溪人忍不住道:“五公子也是一番好意,虽说言行草率了些,听一听也就罢了,何须对他疾言厉色。”秋蝉嗤笑道:“好意?真是凭空一声闷雷,打哪儿响起的!”

明溪见秋蝉这样的态度,知道此事棘手,五公子自己在府里都没地位,还能替谁出头呢。

下半晌天上彤云密布,纷纷扬扬又卷下一场大雪来。次日天明雪还在下,簌簌飘落的雪花,搓棉扯絮。九殿下没去衙门,一早提前来相府,进了锦书轩,因时辰尚早,床前只有奴娇侍候。

奴娇搬了梨花凳来请九殿下坐,床榻上的颜长阙合着双眼,气若游丝,俊朗的一张脸白得像纸。九殿下唤了好几声,见他仍旧昏迷不醒,不由心急如焚,粗声问奴娇:“这都多少时日了,还不见好?张院判的药可是按时吃的?”

奴娇吓得一激灵,忙应是,“奴婢不敢怠慢,每日都是定时定量,喂着吃进去的。”

九殿下便沉声道:“药方子呢,拿来我瞧瞧。”

奴娇赶紧去窗下抽屉里拿了张院判的方子来,淑公主那日听了小黄门的回禀,已然召集大医院会诊,方子没毛病。九殿下手中捏着药方,沉吟了半晌才道:“太医院的方子都是一个样,有多少太医都不中用。这方子不过比先前多了味当归,畏首畏尾,这样下去不成!”

奴娇摄喏道:“相爷在京中遍请名医,请来杏林高手,过来瞧了,可也没提出什么高见。”

九殿下不由说:“你懂什么,京中的杏林萧规曹随,那是和太医院一个鼻孔出气。”颜长阙身份尊贵,哪个市井名医敢冒然出手,一旦没成效,上得罪太医院,下毁了自己一世英名。没人会挺身做这个赌注。思忖了会儿,才起身道:“得赶紧想法子,罢了,我亲自去安排。”

廊下听候的两名护卫,腰挎钢刀,小厮邓甤见九殿下来时便没打伞,早捧着伞来候着。见九殿下从屋里出来,邓甤连忙撑开伞迎上去,却被九殿下一把推开了:“躲开,不必跟着我!”

邓甤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眼看着九殿下领着护卫,气哄哄冒着大雪离开了。奴娇迟了几步才跟出来,邓甤唬得直愣神,问奴娇:“才刚姐姐得罪九殿下啦?殿下这是怎么了。”

奴娇便道:“别胡说,哪个敢得罪九殿下!”

邓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殿下这……连口茶都没吃就走了。”

九殿下走后,雪一直下,鹅毛大雪下得天怒人怨。虞夫人还不知道九殿下来过,繁花院里刚起了身,梳洗完毕,偏赵二娘没眼力见儿,本着一番好意到虞夫人跟前献言,因说:“奴家知道夫人为七公子的病着急,奴家也着急,昨儿五公子陪着,我们娘俩去三清观为七公子祈福,烧了香,磕了头,许了愿,末了玲珑铁塔的张真人给奴家解了一卦。张真人夫人知道的呀,咱们汴京的活神仙,他的卦最灵验,张真人说前世的一段旧怨,把七公子困在梦里困住了。无量天尊,奴家听了担心的要命,奴家就问张真人,您是活神仙,可不能见死不救,奴家给您磕头,赶紧想个法子怎么破了这个梦吧。奴家求了半天,张真人最后才说,七公子自己不肯醒,旁人没法子,还得靠他自己,眼下最要紧的,寻一门亲事,给七公子成了亲,往洞房里一送,七公子这一世有了牵挂,一准儿就好起来了。夫人您听听,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给七公子冲喜吧……”

虞夫人正心烦,听赵二娘怪力乱神说到这里,脸色一下拉下来,喝斥道:“混账东西!你打量我阙儿明儿就死了不成,阙儿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的人家?你打算让谁来冲喜?”

赵二娘被当头棒喝,吓得一激灵,跪在地上,虞夫人随道:“入府这么多年,横是半点分寸没学会,猪油蒙了心,烂了舌头的混账,你是生怕满汴京不知道阙儿身患顽疾,有了功名上不了任,让满城的高门看笑话是不是?”

赵二娘便哭起来,连忙摇头说:“奴家嘴笨,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有脸哭!总是你不知道分寸,老二老五是你生的,老四是四娘生的,你瞧瞧四公子,小小年纪拼了一身的功名,四娘也跟着体面。成日价你都教给你儿子什么了?别打量我不知道,老二在青州干得那些荒唐事,我回了相爷,看还能饶得了他?“

虞夫人越骂越气,恨不能当堂将赵二娘料理了,赵二娘未料是这样的局面,不但邀功没成,反倒将二公子搭进去了,又悔恨又害怕。边哭边跪到虞夫人裙底求饶:“都是奴家的错,奴家对夫人忠心耿耿,奴家也是想为夫人分忧啊,求夫人饶了二公子吧,前儿二公子刚送来家书,发誓痛改前非,再也不敢了……要罚就罚奴家,奴家甘愿领罚……”

虞夫人只道:“瞧瞧你成什么体统,市井泼妇一样!”

锦樱赶紧将滚在地上的赵二娘拉起来,虞夫人气得直闭眼,自己当年怎么选了这么个货来妄想拉拢相爷,真是瞎了眼。本要狠狠责罚赵二娘,前边婆子来报,御史府的黄大人带着嫡长女黄倚梅,去锦书轩看望颜长阙了。

虞夫人见这样说,当下顾不得惩治赵二娘,让她滚回自己的院子反省,便急匆匆的奔去锦书轩待客。

嫡长女黄倚梅跟着父亲来,未出阁的女儿家只身探望病重的七少府毕竟不妥,便拉上父亲挡箭牌。黄御史进出相府是常事。在寝房里瞧了瞧颜长阙,见他憔悴昏迷的那样子,素来端庄矜持的黄倚梅情不自禁红了眼眶。虞夫人请父女俩偏厅稍坐,奉了茶上来,黄御史没心思吃,摆了摆手:“怎会病得这样厉害?”

虞夫人眼睛都哭肿了,强撑着道:“这孩子福薄,只怕是,只怕是……”

“夫人不必灰心,总还会有法子的。”黄御史自己说这话都没底气。天妒英才,颜长阙的书法经由黄御史指点过,所以除了世交的情分,还有些师徒恩义在,只替他觉着无尽的惋惜。

御史父女俩稍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过不多时,学士府苏家两位公子和独女苏小妹也冒雪而来。三人是堂兄妹,两位公子先前来看望过,苏小妹头一回来,进寝房的时候为了避嫌,没让苏小妹跟着进去。

两位公子苏维逊苏维康,打小在东郊桐花书院和颜长阙一起开蒙,多年同窗,感情极好。病榻前瞧过,只当再见最后一面,那样绝望的气氛,有点道别的意味,苏维康苏为逊也都十分的伤感。

一出院门,在白梅树下,苏小妹便忍不住抱怨起来:“御史府的嫡长女能进,偏我不能进,他七少府的屋子金贵,也不要见人下菜碟儿,真不把我们学士府放眼里。”

兄长苏维逊听了,连忙让她禁声:“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咱们来看望是尽心,不是来添乱!”

苏小妹绷着脸,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神情,苏维康便袒护妹妹道:“小妹也是担心长阙,心里着急,大哥就不要教训她了。“

苏维逊愈发道:“不是我要教训她,今儿她就不该来。”

苏小妹一听了这话,再也绷不住,捂着嘴哭起来,也不等两位兄长,自己径直奔在前头,淹没在纷纷大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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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