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他们在这客栈里歇息了一夜,日次天色刚亮,店伙和掌柜的也还都没起来,四下里十分安静。褚老八轻轻敲动明溪房间的门,过了片刻,明溪睡眼惺忪地把门打开,看见是褚老八,忙问:“怎么这样早?”

褚老八倒已经把自己的衣物收拾好了,准备赶路,只道:“姑娘咱们走吧?”

明溪道:“褚公子先别急,我还没想清楚。”褚老八听她这样说,便有些生气,昨天还好好的,颜长深一来她却变卦了。不由道:“姑娘打算跟五公子走?”

明溪为难道:“五哥千里迢迢来寻我,我不想让他失望。”

她一这样说,褚老八就明白了,本来还想隐忍一段时日,见眼下不能再耽搁,便直接进入她房间,将屋门关上。拉着明溪坐下来,只道:“你不能跟他走,我要带你回去,明溪,你我是同族血亲,我是你的阿舅啊!”明溪轰然怔住,简直难以置信,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老八并不姓褚,而是女真皇姓完颜,本名完颜宗褚。他潜入东京十数年,一是为刺探敌情,二则寻找幺妹的遗孤。自从在东风楼与明溪一见,明溪和她的额娘几乎一样的容貌,后来得知明溪进相府的经过,愈发断定她的身份。只是当年那副行军图遗失,担心打草惊蛇,不敢过早与明溪相认。此番在驿站,也并非巧遇,而是他一路追查特意来找明溪的。

明溪见说自己是女真皇族的后裔,娘亲是皇族公主,一时间千头万绪,思绪烦乱。仔细回想起来,难怪相爷一直不肯跟她透露娘前的身份,连雪娘也打小瞒着她,原来竟是因为这般原由。她不由追问:“娘亲当年怎么死的,这些年我竟毫不知情?”

完颜宗褚忿忿的道:“他们忌惮你的身份,当然不会告诉你实情,你的额娘是被汉人逼死的。她死的时候下着大雪,生下你血崩,就在你住过的春晖苑的院子里。相爷怕自己受牵连,不敢去请郎中,眼睁睁看着你额娘,血尽而亡。明溪,你与他们血海深仇,我断不能让你再跟他走。”

明溪一边听,一边流泪,她只知道父亲的仇是朝党奸佞,如今才明了,额娘的仇却是国仇。此乃国仇家恨,想着以往在相府的日子,自己究竟都干了些什么,还几乎差点为了颜长阙,放弃自己的身份。自己真傻。她既悔恨,又伤心,只是不停地流泪。

完颜宗褚道:“明溪,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你额娘当年将行军图藏匿起来,她顾念与你父亲的情意,未能将行军图交给族人,可那些汉人,一路迫害你额娘,势必要将她赶尽杀绝。堂堂皇族公主,最后落了这样的下场,明溪,你要记着你额娘所受的冤屈。她未完成的心志,你要替她完成。”

明溪拭了泪,提提精神,只道:“可我打小从未见过行军图,父亲的遗物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娘亲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完颜宗褚笃定点点头,道:“这个不必担心。当年你额娘曾传信于我,行军图藏在一卷经书的夹缝之中,那卷经书你打小就带在身边。”明溪一听,这才醒悟过来,西域古佛经,记载着治愈颜长阙顽疾的妙方,她只觉得那经书每一页出奇的厚,再也想不到是这个缘故。她忽然略有失色,道:“那卷经书遗落在东京了,我没带出来,阿舅,这该如何是好。”

完颜宗褚哼了一声,道:“你把经书送给颜长阙那小子,我早知道,还有你额娘留给你的玉环,你也送了给他。那可是我们女真皇族的信物。”

明溪惭愧万分,当时她并不知情,鬼迷心窍,真心错付,她含泪道:“是我对不起娘亲,娘亲拼死守护的东西,让我给弄丢了。”

完颜宗褚叹口气,才安抚道:“你是有错,不过歪打正着,那琉珠追踪你出来时,随身带着偷来的经书。这也是天意,我驿站遇见你,欣喜万分,后来知道琉珠也在驿站,她一个契丹的贱婢,妄想也觊觎我行军图,昨儿我快马回驿站一趟,已经把经书抢来了。”

明溪见这样说,当下恍然,不由道:“昨儿阿舅不辞而别,原来是去了驿站。”

完颜宗褚冷笑道:“契丹气数已尽,他们的上京已被咱们的大军攻陷了,别说她不知道经书的秘密,既然让她拿到行军图又怎样。亡国贱婢,还能有何作为。”

他言下之意十分明了,行军图被他拿到,必将呈交完颜皇族,女真大军占据上京,坐拥燕云十六州,天时地利。他日举兵南下,直捣大宋皇城,便可一统天下。

明溪终究有些踌躇,战火再起,生灵涂炭,她也不知这样是对是错。完颜宗褚看出她的心思,便逼迫道:“明溪,你的额娘孤勇果敢,你莫要妇人之仁。大宋背信弃义,本来与契丹共有海上盟约,却临时倒戈,与我女真暗通款曲。如今灭了契丹,大宋北地失去屏障,这是他们自食恶果,怪不得旁人。你的额娘、爹爹惨死在他们手中,你竟怜惜仇人,哪有这个道理。”

明溪一横心,道:“爹娘的仇,明溪不敢忘,明溪自己受的苦,受的凌辱,也一并要讨回来。”

完颜宗褚见她如此,欣慰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明溪,事不宜迟,你随我去上京,你的外祖父,还有咱们的族人,都盼着你回去呢。”

明溪不由抬起头,眼睛里噙满泪花,她的外祖父,她的族人…….孤零零漂泊十几年,如今终于有了归宿。她要回去了,从此与东京形同路人,她既欢喜,又觉着万般辛酸。

明溪和完颜宗褚离开客栈时,颜长深十分失意,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溪竟然会跟完颜宗褚走。只认为是颜长阙将她伤得太狠。虽然不情愿,也跟出来践行。

门阶前停了两匹一色黑马,完颜宗褚径自去把马牵过来。明溪便向颜长深道别,想想却也无话可说,见颜长深那神情既落寞满怀的样子,明溪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了他什么,心里不由得酸酸的。她强笑着道:“我要走了,五哥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颜长深微微皱了皱眉,却从腰间拽下一包碎银子来,塞到她手里,说道:“你不听我的劝也罢,我也不便再强求你。江湖险恶,你在外面四处流浪,多带些银子总能用得着。”明溪攥着那锦缎织就的钱袋,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倒也没推脱,低首谢了谢,扭头见马过来,便翻身上了马背。颜长深望着她的背影,扬声说:“明溪,几时你解开心结,去青州找我,我必翘首以待。”

听到这句话,明溪差点绷不住热泪盈眶,她本来不想回头,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但手中抓着缰绳,终究还是在马背上回过头来。望着门阶上的颜长深,她由衷地谢道:“谢谢你待我这么好,五哥……”她心下极为纠结,但还是心生不忍,不由道:“五哥,我有句肺腑之言要告诉你,请你相信我。东京繁华富庶,但如今大限将至,生死弹指,无可挽回。五哥切记守在青州,莫要再回东京,望五哥珍重珍重……”

说完,口中喝一声“驾”,策马奔驰而去。

她其实已然告诉他结局,可颜长深不明就里,只觉得她对东京之恨,如此之深。他立在那里,直到明溪和完颜宗褚的快马,没了踪影,也还怔怔的。也许从此天涯远隔,再也不能与明溪相见,他只觉得心下凄然。

北地契丹灭族的战事传至东京皇城,朝野上下无不欣喜,只道除去多年边疆的大患。契丹铁骑与大宋交战百年,互有损伤,当年太宗御驾亲征北伐,金沙滩一战落败,差点殒命。因而仇恨积怨已深,如今契丹被剿灭,自然只顾着欢呼雀跃。

颜长深未等回到青州,便写好一封家书传信至洛阳,给大公子颜长安。揭穿燕四娘的真实面目,连同明溪的遭遇,一并交待清楚。他没直接传回相府,因为担心四公子见着家书,怕四公子为难伤心。

燕四娘早年进府时,颜长安虽已成年,但毕竟她是父亲的姬妾,许多事不便多问。对燕四娘的身份来历知之甚少,只听说她是北地的歌女,却不曾想竟还隐藏着这样的身份。颜长安知道厉害关系,此事涉及相府声誉,一旦将她敌国公主的身份宣扬出去,圣上容颜大怒,杀了燕四娘是小,倘或累及相府满门遭殃,却绝非儿戏。

颜长安不敢擅自做主,快马加鞭回到东京,一回府便进了父亲的外书房,因为燕四娘是内眷,也把母亲叫来跟前一同商议。虞夫人自然是想要斩草除根的,向相爷进言,悄悄将燕四娘料理了,对外只宣称燕四娘突染恶疾身亡,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最为干净。

相爷顾念旧情,毕竟是四公子的生母,这些年与他郎妾恩义,不忍下此杀手。踌躇半晌才定夺下来,姑且先将燕四娘软禁在北雁阁,不容许她与外界再有任何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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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