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明溪在乱战当中不知所踪,谁也不知她的下落,颜长阙和柳长亭也在到处找她。多日过后,禁军将士所中之毒已解,间或有村民百姓中毒者,也不治自愈。此事一直成为悬案。大内新皇以为自己福泽深厚,临危受命登基,结果女真大军不战自败,必是天神护佑。便号令朝堂,大肆修缮寺院,虔心供奉。九殿下进言,应速速调遣大军驻守黄河渡口,以防女真再次来犯,新皇不纳一言,只说若女真大军不来,如此耗费军力,劳民伤财,绝不可取。

九殿下心灰意冷,这日来相府找颜长阙商议,自己想离开京都,退守青州,盼颜长阙跟他一起走。相府接连痛失两子,相爷和虞夫人都病倒了,眼下府里只靠大公子颜长安支撑,便推脱说:“殿下受新皇排挤,留在京中不得志,退回青州未尝不是万全之策。只是眼下我走不开。”

九殿下听他言语间冷漠,知道彼此早已疏远,心中感伤,不由问:“长阙,你打小进宫与我伴读,十几年的情分,我始终视你为兄弟,你把我当何人?”

颜长阙淡淡道:“殿下厚爱,长阙何德何能,长阙视殿下为康王。”

九殿下苦笑,深深叹口气,才道:“果然你已经变了,我知道你还在怨我误伤你五哥,你还要我解释多少遍才肯信,当时并非我本意。”

颜长阙漠然说:“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城阙残破,血流成河。经此劫难,早已物是人非,我怎能不变。我五哥的死,我不怪殿下,我知道殿下当时并非要对五哥下手,殿下要诛杀的是明溪。”

九殿下颇为费解地笑了笑,最后道:“原来你是因为明溪,为了一位敌国女子,你竟罔顾我们十几年的情分。长阙,你真让我痛心。”

九殿下负气离开。其实九殿下也在找寻明溪的下落,但他真正的目的不敢告诉颜长阙。完颜宗望大军夜袭东京,依仗的便是行军图,如今行军图路线不明,始终是个大患。除却女真大军,唯一能知道行军图底细的只有明溪。然而他私下暗访多时,始终没有她半点音讯。

围城大战之后,颜长阙因为家中变故,脱不开身,便让柳长亭去了趟临川。本以为明溪没回北地,或许再回临川静雪的故居安身,结果柳长亭在临川游走数月,一无所获。京畿一带都知道明溪的身份,百姓痛恨女真,因而谁也不会料到明溪在京畿附近藏匿。

直到五公子的百日祭,时节已入冬月,赵二娘来垂柳渡五公子的坟前祭拜,身边只跟着先前五公子的小厮。

原本五公子的坟要迁回临川,因临川祖坟尚在重修,便姑且一直安放在这里。赵二娘见坟前摆着贡品,另外有纸钱燃烧的灰烬,不晓得何人天一亮便来祭拜。先前赵二娘也曾发觉,坟前时常有香火,本以为是老七颜长阙来祭拜的,但是今日她出府,颜长阙尚且在虞夫人塌前侍候汤药,根本还没来过。

她不由惊诧,抬眼四顾一扫,她看见竟有一女子的身影,从那山路上山去了。先前浣溪山因为有卢学究的书院,闻名京师,女真的一把大火,烧了书院,卢学究葬身火海,山林尽毁,此后浣溪山等同一座荒山,极少有人烟。

赵二娘只觉着那背影眼熟,一时记不起来,可在哪里见过。旁边的小厮跟她说:“小的瞧着,那女子莫非是明溪姑娘。”

赵二娘这才惊醒,不由道:“可不就是她。明溪这个害人精,屠杀百姓,烧炸皇城,四公子便是被她害死的,我儿也是受她连累。如今我儿成了孤魂野鬼,她竟还来纠缠。”说着,伤心起来,抱着坟前的石碑嚎啕大哭。

她凄厉的哭声越来越大,以致九殿下和姚侍郎一众人从石桥过来,竟一点没发觉。小厮回头瞧见,连忙拽拽她的衣袖,她直起身见是九殿下。她知道五公子是被九殿下的护卫杀死的,仇人逢面,分外眼红,她抹一把眼泪,便冲九殿下喝骂道:“你个千杀的,你来做什么,我儿死得好惨,相爷怕你不敢寻仇,我不怕你,我要为我儿报仇!”

她边说边一头向九殿下撞过去,护卫没来及阻拦,姚侍郎在跟前,连忙将她拦住,只道:“休得无礼,殿下是好意,不惜屈尊前来祭拜五公子,你这般泼妇一般,成何体统。”

赵二娘被姚侍郎拦着冲不过去,张牙舞爪跳着脚叫嚷:“我儿都没了,我要那劳什子体统做什么。你不如让你护卫也将我一刀杀了,我总要找你寻仇的,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九殿下理亏,不能与她一般见识,只得闷声不说话。姚侍郎喝斥道:“放肆,你这是以下犯上,你就不怕连累相府吗?”赵二娘道:“相府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忍气吞声在那府里一辈子,只是为着我两个儿子,如今我五儿枉死,我还顾念相府做甚。”

姚侍郎便道:“你不怕连累相府,那二公子呢,二公子你也不顾了?”

赵二娘激灵了一下,才说:“你不必吓唬我,我二公子在青州呢,天高皇帝远,我不怕。”

姚侍郎见她嘴硬,不由笑道:“我和九殿下不日便将退守青州,你怎能不怕。二娘,五公子已然去了,人死不能复生,莫为死的人做无用之争,多想想活着的人。多为二公子想想,等殿下回了青州,二公子得由殿下照拂,这一世自然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二公子和五公子都是你的骨肉,你为五公子冒犯殿下,日后二公子怎么办?”

赵二娘一听,投鼠忌器,终于被唬住了。当真自己得罪了九殿下,荣华富贵是小,倘或九殿下要寻二公子的麻烦,二公子必定吃尽苦头。想想只得作罢。她不再那样狂闹,只觉着满心悲伤,坐在坟前呜呜咽咽的流泪。

九殿下且不理她,在坟前祭拜完,上了香,本要回去,却见石碑前另外摆着一处贡品,稍稍诧异了下,便问:“莫非长阙已然来过?”

赵二娘虽不再跟他打打杀杀,也不愿理他,小厮于是回禀道:“七公子还没来呢,这处的贡品是位女子留下的,我们一来,她就走了。”

九殿下见这样说,不由追问:“你看见那女子了?”

小厮道:“远远地小的只瞧见背影,倒有点像明溪姑娘,不过没瞧真切。”

九殿下当下没说什么,猜着必是明溪在浣溪山附近,一回去便责令护卫,加派人手速往浣溪山一带搜山。

完颜宗褚率女真杀手一直潜伏在外城,平时不大露面,但时刻注意着城中的动静。他多处寻查明溪无果,料想只要守着相府,明溪终有一日会现身。如今见着九殿下的护卫大举搜山,知道有了明溪的下落,自是不肯错过良机,便让杀手暗暗监视跟踪。

五公子的小厮知道五公子生前对明溪的情意,也知道七公子颜长阙必定不会加害她,回府便告知颜长阙。一见说原来明溪在浣溪山,颜长阙大喜过望,即刻牵了马出府。奴娇不晓得他匆匆忙忙要去做什么,放心不下,赶紧吩咐邓甤去外城通知柳长亭,请他跟过去接应。

颜长阙纵马出望春门时,天色晦暗,铅云密布,零零散散飘起雪花。过不多会儿,那雪便下得紧起来,大地苍茫,搓棉扯絮般的雪花落下来,早已染上一层厚厚的洁白。

冬月初雪,明溪便是在冬月里出生的,时日竟这般快,又到了大雪纷纷的季节。

明溪数月以来孤身藏匿,不见人,不问事,她在浣溪山半山上寻到一处残破的道观。女真来犯,道观里修行的逃得逃,散得散,一直颓败着,幸而还剩两间客房供她安身。她知道二太子完颜宗望恨她,女真族人也恨她,她亦知道汴京百姓更加容不得她,这世间再无她的容身之地。她对这世间也早已没有眷恋,只是尚有一桩心事未了。

终有一日完颜宗望的大军必会卷土重来,她重新画下一副行军图的路线,本意是要交给颜长阙的,却迟迟未下决断。因为她知道,只要行军图一交出,她便再一次背叛了自己的族人,这罪孽她于心难安。她始终处在两难的境地,也始终处在痛苦困顿当中。暂时藏匿在山上的道观,是为着给山下的五公子守灵。五公子因为她枉死,即便让她守灵数年,也难抵心中的愧疚。

数月与世隔绝,没想到终归躲不过,该来的还是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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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