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宫的一角飞檐暴露在沉沉夜色里,二人瞧见一队侍卫行来,慌忙躲进了花丛里。
江敬月以手撑地,警惕地盯着花丛外,一个温热的触感却自手背传来,她身旁除了程则渊,还有别人……
她一把捂住那人的嘴,死死勒住对方的脖子,待那队侍卫走远后,才缓缓松开。
“公主殿下,您这是……”
朦胧月色下,少女容颜娇美,也是一身太监服,正大口大口喘着气,抬臂指着江敬月:“你到底是男是女?”
她同昭齐公主苏映卿解释了二人来此的原由,苏映卿摇了摇头:“季娘娘她不是坏人,皇兄他……”
昭齐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都是郑皇后所出,昭齐公主七八岁的时候,郑皇后的父兄死在了战场,她自此一蹶不振,常年病痛,与这个女儿也不甚亲近。
江敬月有了盘算:“殿下也是来看望贵妃的吗?”
“季娘娘她待我很好,我想来再见她一面。”
“那为何要打扮成这副样子?”
苏映卿咬了咬嘴唇,郁闷道:“母后她总觉得季娘娘危险。不愿我多亲近她,可季娘娘喜欢我,我来见她,一直都是走玉燕宫后殿的暗门。今夜母后酒宴疲惫,早早闭了宫门睡下,我没法向她陈情,也不愿意教她知道,我违逆她的意思。”
本还想若是玉燕宫不好入,就去请郑皇后当救兵,可如今看来也是不成了。
“暗门?玉燕宫有暗门?”程则渊双眸一亮。
“烦请殿下带我们进去,若玉燕宫安宁无事,我们即刻就走。”江敬月急迫地握住苏映卿的手,“此时干系你皇兄安危,还请殿下帮我们。”
说是暗门,其实是宫墙外的一处密道。
曲折隐秘,昏暗幽长,二人跟着苏映卿,不多时就到了出口,江敬月一把抓住苏映卿的手:“先别出去,里面有动静。”
程则渊用手臂顶着门,微微露出一条缝隙。
天琛帝和杜谌正被绑在玉燕宫的梁柱上,口中被白布塞住,气息奄奄,陈纮静立一旁,死死盯着二人。
“二弟,你疯了吗?”两个持刀的小太监逼近苏修泽,他满面惊恐。
“皇兄,我早就疯了,被父皇和你硬生生逼疯的。”苏修远披头散发,身后是一脸病容的季贵妃,他把玩着手中的刀,猛得指向天琛帝,“是他给我权势,要我与你相斗,借我做棋子,保他皇位稳固。”
又冷冷瞥向苏修泽:“是你软弱无用,多年太子位都没磨砺出铁石心肠,让我总觉得自己更适合做帝王。”
“若你能早早除掉我,辖制他,何至于今日。”苏修远目眦欲裂,“所以你们俩都该死。”
苏修泽额头冷汗直冒:“杀了我和父皇,全天下都知道你得位不正,王室宗亲皆可讨伐你,你想清楚!”
“所以我杀不了你,也不打算杀你。”苏修远示意一个小太监把刀扔给太子,抬臂指向天琛帝,“你只要拿刀杀了他,我立刻奉你为帝。我的人马此刻就在宫城外,我会逃出京都,再不回来。”
“苏修远!”苏修泽不敢想二弟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天琛帝拼命摇头,江敬月与程则渊则是一脸震惊,现下,还是得让禁军来此才行。但天琛帝下了严令,禁军未必肯听他们的,而且若真逼急了二皇子,杀了太子如何是好。
苏修远看着皇兄发怒的模样笑出了声:“若非他不信你,只让内侍与嫔妃侍疾,怎么会中了贵妃姨母为博信任而施的苦肉计,千依百顺来到了此地,还把所有禁卫都调得远远的,你想求援都不能。”
“若非你至孝又蠢钝,怎么会只身来到玉燕宫,把命亲自交到我手上。”
“实话告诉你,他本来也没几天活头了,贵妃姨母的毒早就侵入他的肺腑了。”
天琛帝和苏修泽猛得转头看向面色苍白,坐在塌边的季贵妃,她缓缓一笑:“要你死,我想了十五年了。”
“你因贪色而强娶姐姐入宫,拆散了她的好姻缘,害她郁郁寡欢;又因姐姐生子色衰而弃她不顾,任凭新宠与奴仆作践她。后来与我浓情蜜意时,你可曾想过她的半分可怜。”她咳出了一口血沫,笑容凄艳。
“家族视我们为棋子,你待我们如玩意。”季贵妃抚摸着榻上的软枕,“你有多少次贪恋我,就有多少分‘枕边香’要你性命。”
那毒原来是藏在季贵妃的枕上,那她自己岂非也是……
苏修泽略带同情的目光飘来,季贵妃厉声道:“走入这里,我早就生不如死了,哪还怕魂断此处!”
“太子殿下,你外祖与舅舅也死在他手里,你母后半生槁木也是因为他,你就不想报仇吗!”
苏映卿的泪水缓缓流下,江敬月忙捂了她的嘴,摇了摇头。
“好。”良久后苏修泽缓缓抬起头,“我杀他后,你可挟持我出宫,自此居于你封地梧州,我不会派人剿灭你。”
苏修远挑眉:“皇兄一诺千金,我信。”
二皇子哪有这么好心,八成是想借太子弑父一事扳倒他,江敬月偏头,和程则渊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放开了苏映卿,做了个逃走的姿势,意思是一会儿他们冲出去襄助太子,还请公主殿下出去搬救兵。
苏映卿含泪点了点头。
冷风透过缝隙钻入,苏修远拿着刀,一步一步向天琛帝靠近。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转过身子,快跑几步,向苏修泽刺去。
江敬月与程则渊也冲出密道,一个箭步上前,扑倒了正要阻拦的两个小太监。
季贵妃慌了神,拿起案上的琉璃盏砸去,可手腕无力,琉璃盏四分五裂。
刀刃锋利,程则渊的左肩被划伤,他捂着伤口起身,抄起一只花瓶,狠狠砸了下去。
“别管我,去拦陈纮!”面前的小内侍有些武功,江敬月与其僵持,长发散落,硬生生被削掉一截。
程则渊抱住陈纮的腰,喊道:“太子殿下,快!”
这边太子与二皇子扭打在一处,苏修远贴近兄长的面颊,恶狠狠道:“你不舍得杀他,就舍得杀我这个弟弟了吗!”
二人扭打间匕首掉落,程则渊与江敬月眼中满是惊慌,汗珠混着血顺着脸颊蜿蜒滑下,那是方才与人搏斗间,撞出的伤口。
不行,不能都死在这里……
她看向方才掉落的那把匕首,放弃了格挡,忍着腰间剧痛,竭力一踢,匕首旋转,落在了苏修泽手边。
刀划过她的脖子,血瞬间渗出,幸而伤口不深。
“阿月!”程则渊发丝凌乱,紧贴着面颊,死死咬着嘴唇,揪着陈纮的衣袖。
“太子殿下,你若要顾念手足之情……你的母后、妹妹、幕僚可都要遭受灭顶之灾!天下万民,也不希望迎来一位阴鸷寡恩、刻薄无情的君主!”断断续续的话语费力从嘴间挤出,她……尽力了。
苏修泽满目痛苦,苏修远带着哭腔大喊:“皇兄!幼时我母妃去世,他们草率下葬,我哭了一整晚,是你一直陪着我的呀。”
“你放过我,我保证再也不入京都,我只是想活着啊!”
他目光悲戚,脸上都是泪水,苏修泽咬牙,闭紧了双目,挪了两分,直刺了下去。
苏修远的左肩瞬间被鲜血浸湿,一口血喷在了苏修泽脸上,他低低一笑:“皇兄,你还真是个大善人呀!”
旋即,他眼神发狠,上下颠倒,将苏修远压在地上,右臂猛抬,重重一击,苏修泽头上剧痛袭来,昏死了过去。
四肢百骸如坠冰窖,腰间痛楚也成了钝痛,江敬月一滴清泪滑落,满面悔色。
陈纮狞笑一声:“程大人,还打吗?”
怒火燎原,程则渊猛撞了陈纮一把,趁着陈纮抱头的空隙,打翻了身后的烛台,砸向了正朝江敬月走去的苏修远。
“阿月,快走!”
江敬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咬在了那小太监的肩头,猛得推开了他,颤抖着爬了起来,扶上了程则渊的臂膀,轻声道:“太子殿下……”
程则渊没有回应她。
烛台的火光横亘在他们与苏修远之间,程则渊半揽着江敬月,疾步向密道退去。
苏修远拦住了还想追人的陈纮,幽幽道:“日后再慢慢收拾他们。”
“咳咳”,季贵妃扶着小太监的手站起身,“你快走吧,禁军看见火光,定会赶来。”
她嫣然一笑:“剩下的,交给我吧。”
“他们自密道而来,姨母还将这密道告诉了谁?”
季贵妃怔了一秒,记忆里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明艳大胆的姑娘。
若没有卿儿,这宫里的日日夜夜可太难熬了……
季贵妃摇了摇头,擦擦嘴角的血迹,虚弱道:“快走吧。”
火舌放肆地攀上梁木,苏修远扭身疾行,却在密道口停了下来。
他站在密道口,看着在满室火光中手持利刃,趔趄着向天琛帝走去的季贵妃,落下了一滴泪,遥遥一礼。
封口的白布染上了烟灰,硬生生将天琛帝的惨叫声堵在了半截,季贵妃笑着坐在地上,将匕首递给了身侧的小太监。
“我没力气了,你再给他心口一刀吧。”
苏映卿跑出玉燕宫,刚寻到禁卫,还没开口说话,便看到了冲天的浓烟。
兄长、季娘娘、父皇、江姐姐……
不!她命令禁卫速去救火,自己也跌跌撞撞往回跑去。
一路上恍恍惚惚,直到她看到玉燕宫旁带血的花丛。
拨开一瞧,程则渊抱着失血过多、半昏迷状的江敬月正躲在其中。
“公主殿下!”程则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眸中满是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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