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对,您一定知道了,他们也在找你们寨子,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但他们带了枪,先前又绑架塞邦和我,肯定来意不善,族长这段时间一定要多加防范。您报警了吗?如果您那有电话,我想借用一下,联络我爸妈,给他们报个平安。”
族长双眼眯了眯,笑意更深,他的面容明明很和善,眼神却不知怎么令我联想到某种动物,像是山狐,或是蛇。
“电话我们这儿是没有的哩,不过小阿郎想报平安,我们可以让寨里的渡官给你带信出去,你看行不哩?”
“啊,行的。”我点点头,看来他们是选出新的渡官了,之后送我出寨子肯定也不是问题。想起那个身为上一任渡官的、变成了“尸奴”的司机,我心里一寒,“对了,族长,我.....前几天,还在林海里遇到了——” “砰!”背后很大一声响,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才发现泰乌又晕倒了,忙将他扶起。却感觉到他手将我大腿肉死死掐住,又见他双眼半睁,看我一眼又立刻闭上,我心里咯噔一跳,隐约有了猜测。
关于“尸奴”的存在,恐怕并不是可以随便告诉外人的。
“泰乌师父?”我装模作样地掐他的人中,“怎么又晕了?”
“你刚才说,遇见了什么?”
族长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我“哦”了一声,“遇,遇见了,神巫大人,他人很好,亲自送我回来的,我也想好好谢谢他。”
后边沉默了一瞬,肩上一沉,被一只手覆住了:“你会有机会答谢他的。小阿郎,说到这个,我们祭典正需要你帮帮忙哩。”
我有些讶异:“祭典?我能帮上忙?”
“是啊,要是小阿郎能帮这个忙,也是替神主…神巫大人解决了一桩大事,他定会高兴得很哪。”
能令吞赦那林高兴?
跟着族长下山的路上,经由桑布罗解说,我才知晓,这祭典原来是那赦族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为了向他们的神主表达虔诚之意,故而每到入冬时节,便会送嫁一位“神妃”进林海,举行神婚仪式,族中神巫则会在神婚前提前降神,令神灵附体,代神主与神妃成婚。
因为只是节日仪式,但扮演“神妃”者要打扮隆重,穿上沉重繁复的神妃服,送嫁之前又需饮下烈酒,还需要在林海过一夜,会异常疲累,女子恐怕体力难以支撑,所以“神妃”历来都是由族中年轻的未婚男子扮演。
据说今年的“神妃”本该是由塞邦来扮演,但由于他发烧卧床,族中其他年纪相符的年轻男子又都已婚配,扮演神妃恐会亵渎神威,他们思来想去,便只好找我这个外乡人来担此重任。
望着寨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我挠挠后颈,要男扮女装啊?虽然有点奇怪......这倒也没什么,就当玩一次cosplay好了。能报恩,还能帮到吞赦那林,我何乐不为?
我问族长:“我这一个外乡人,不算犯你们神主的忌讳吗?”
“没得事。”见族长笑着摇摇头,我又好奇:“那您是怎么看出来我是未婚的?万一,我也结婚了呢?”
族长笑意未减,浑浊的眼珠向我瞥来,目光犹如蛇缓缓爬过我的脸庞:“我一见你,便知晓哩。小阿郎,你这双眼,狐狸一样,桃花命,薄情人,没得哪一个栓得住你,哪里像做了人家的夫喏?”
没得哪一个能拴住……说得我好像情史很丰富一样,可我统共也就有过两段恋爱,两个缪斯。第一段尚未真正开始,便因我不愿低就于他考上的院校分道扬镳无疾而终,第二个便是明洛。
我对他薄情吗?平心而论,我在他倾注身上了足够的感情与时间,只是不愿与自己的缪斯上床,不愿让彼此对这段关系生出过多的贪念罢了。
可明洛和寻常人一样无法理解,我对自己看中的缪斯的感情,相较于普通的情爱,更接近热爱一件艺术品,因为珍惜,所以才不愿踏出那条线,令这段关系有变质的可能,而和他最后分别前的那次争吵正是因此而起,他说我给不了他安全感,担心比我大七岁的他年纪渐长,有一天容颜不再,我就会移情别恋,拥有新的缪斯,哪怕我自二十一岁成名后的这三年来,除了他从来没有画过别人,也没想过画别人。
如果他还在世,我绝不会提出分手,只是,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结果。坦言说,是他酒后冲动之下的那次求婚将我吓到了。
我未曾料到,他从不强求与我上床,却想拿婚姻缚住我。
爱这种东西,本就与灵感一样,皆是刹那烟花,弹指云烟,只求一时绚烂、全心投入便足矣,我不明白为何要追求什么婚姻,步入围城,一生一世绑在一起?那都是作茧自缚罢了。
便如我的养父母一样,相看生厌,却碍于维持两个家族之间的体面不愿离婚,一生到死都要拴在一起,真真是悲剧。
吞赦那林这样在族中身居高位的人,习惯了受人尊崇敬畏,想必和我一样,也绝不会是一个想拴着别人的性子。
他一定,是最合我心意的缪斯。
我心中如此想着,忍不住问出口:“族长,我扮演这神妃的话,是不是就能见到吞,你们的神巫大人了?”
“那是当然哩,刚才不是与你说了,神巫大人便是要代神主扮作新郎的哩。”
“那您等等,我先去把颜料拿上。”我正要折返,就被一旁的桑布罗死死抓住了手,“泰乌会给你送来的,小阿郎,先随我们去换礼服,误了时辰,神主大人是要生气的。”
“贡雅,赞巴,你们过来帮忙,把神妃的礼服拿来给他扮上。”他唤了一声,几个正忙活着装饰家门的年轻男女便笑着围过来,一路将我簇拥着,到了族长的宅邸前。
族长的住所虽也是木头与岩石搭建而成的传统苏南宅子,但较普通寨民要宽敞不少,有三层楼,顶部似个巨大的帐篷,涂满了金色的颜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门是双开扇,浮雕精美,却也是半人高的矮门,且门上挂满了铜质风铃。
见过那些“尸奴”,再看到这种矮门,我便心下一阵发怵——谁敢相信,原来苏南地区矮门与起尸的传说是真的呢?
弯着腰钻进去,我又被里边的景象一惊。红色的线绳自帐篷型的屋顶延申下来,在头顶纵横交错,也缀满了风铃。
“这山里有种猴子,半夜总喜欢乱偷东西,这些风铃就是防着它们哩。”似是见我眼神奇怪,族长呵呵一笑,解释道。
我笑了笑,佯装好奇地四处张望,什么也不敢多问——尸奴如果他们族中忌讳,要是我说漏了嘴,恐怕会害了泰乌。
穿过前院,进了里宅,光线暗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神龛。我抬眸望去,那神龛上的神像盘坐于形似荼蘼花的底座之上,皮肤惨白,双手结印向下,眉眼部分被金色流苏覆盖,嘴唇开裂耳根处,露出满口森然尖牙,舌头似蛇类一样分叉,周身密密麻麻遍布血红的咒文,看起来极为惊悚。
心知这便是他们的“尸神主”,我头皮发麻,不敢多看,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不知我扮演这嫁给尸神主的神妃,会不会招来什么厄运。但一想帮这个忙能取悦吞赦那林,能名正言顺的留在他身边尽情画他,我胆子又不禁大了起来。
“这小阿郎就交给你们自己哩,莫误了时辰。”
说完,族长便拄着拐杖,从神龛上方的楼梯上了楼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于我而言便有些尴尬了。
沐浴这种私密的事情,我是头一回被几个男人女人上手帮忙,真像要古时入宫伺候皇帝的妃子似的,连头发丝到指甲缝都没被放过,在浸满荼蘼花瓣的浴桶里清洗浸泡干净后,便是焚香涂油,修剪指甲,身上的体毛也都刮得干干净净,说实话,就是我经历过的最高档的spa也没这么细致。
我正昏昏欲睡,便感到感到胸口微微刺痛,像是有细针在皮肤上扎,朦胧睁眼,看见居然是泰乌正手持一根细笔,在我胸膛上彩绘,画得是一簇盛开的红荼蘼。
“泰乌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好像在刺青?我撑起身,又被一把按得躺下,才注意到另一侧站着寨里的祭司桑布罗。他神情漠然,手上力道很大:“别怕,这是扮神妃要纹的嫁身,过一阵子,就会消的哩。”
“哦.....”我看向胸口,联想到印度女人出嫁时会用海娜叶子的枝叶做“曼海蒂”纹身,想必这种“嫁身”也是类似的习俗。
“小阿郎真是生得好哩,皮肤又白又嫩,比姑娘还美。”
听见贡雅的笑声,我脸颊发热把盖着胯部的白布往上拽了拽,眼见泰乌鼻下枝叶蔓生,红荼蘼以我胸膛为中心,开到锁骨,肩头,又回到胸口,底部却绘上骷髅人骨,一只兀鹫的头从花丛间探出,尖喙正巧落于我的心脏处,似要将其吞噬。
整一幅“嫁身”艳丽又诡谲,泰乌笔下繁复的线条行云流水,人体有自带的纹理与结构起伏,不比在纸上或画布上好收放,我不禁叹服于泰乌的绘画功底:“泰乌师父......你好厉害。”
泰乌正在画兀鹫的眼,听见我的赞叹,手轻微一抖。
他低着头,光线又暗,脸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不知怎么能感到他周身气压很低,似乎情绪非常低落。
”好了,你画完了就出去吧,辛苦了,泰乌。”见泰乌放下笔,桑布罗吩咐,“贡雅,赞巴,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泰乌随桑布罗离去后,我便被扶起来,拉到房中的镜台前。
往镜子里瞧去,我头皮一麻。
我刚洗过澡,皮肤透着水光,比血色更艳的朵朵荼蘼绽开于我的胸膛锁骨间,衬得我整个人灼灼似妖,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的况味。我很难用欣赏艺术品的眼光去看待自己,只觉得镜中人异常陌生,贡雅却还为我扑上薄粉,将唇色涂艳了些,在眼尾那颗痣处添了朱砂,粘了荼蘼花瓣上去。
还好这是在深山里,我这副模样没人瞧见。实在欣赏不来这样的自己,我索性闭上眼皮,像个人偶娃娃一般任他们拾掇。
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算了,为了能画吞赦那林,我忍。
我们染染就要这么被骗嫁喽~嫁身也是洗不掉的戳!
下章就是正式送嫁喽嘿嘿嘻嘻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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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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