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季知禅摇橹到五更天为止,褚爻占了船的右侧,他便歇在左侧,让龙舟顺着水流一路漂至岸边。
可惜这般自由放任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这里太热闹了。
见他们从龙舟上下来,就有人打趣地说他们为了夺得头筹,一早便练习去了;还有人见他们孤身二人,问要不要一起组队赛龙舟。
有大娘瞧见是两个俊俏的公子,还上前来打听家事以及是否婚配。
为了避开这些人,褚爻和季知禅挤入坊市。
靠岸的地方离津渡不远,此间早市的贸易如火如荼,几乎是人流在裹挟着他们前进。
既来之,则安之。
今日适逢端阳,褚爻本就向往京城的热闹,就当特意出来过节了。
见周围的人都戴着五彩丝,褚爻也跟着买了,但摆摊的小姑娘许是见她好看,非要再搭一串,还说不想戴两条的话可以送给旁边这位公子。
褚爻确实觉得多余,于是听从建议,将另一串给了季知禅。
季知禅没接,“不需要就扔掉。”
路人见了,劝道:“不能丢!会把这一年的好运都丢掉的。”
季知禅顿了顿,又从褚爻手中拿过五彩丝,缠绕在自己手腕上。
五彩的丝线和皓腕形成强烈对比,昨天夜里不显,今日一看,他的肤色有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
“你信这个?”
季知禅看着褚爻衣袍上的竹叶,低低“嗯”了一声。
路过一家早点铺时,季知禅突然停下了脚步,“饿了。”
闻到食物的香气,褚爻也感到胃里传来空荡荡的感觉。
褚爻见季知禅选择早点的口味同自己相似,于是说:“要和他一样的。”
“得嘞,一共三十文。”店家的视线从两人手腕上同款的五彩丝上飘过,笑道:“兄弟俩感情真好啊。”
哪里就像兄弟了?
褚爻面无表情地盯着店家的眼睛看了会,也没问题啊,怎么年纪轻轻眼神就这么不好,老了还得了?
迟迟没有人付钱,店家又重复了一遍:“一共三十文。”
褚爻端着自己那份走了,头也不回地催促:“哥,还不快给钱。”
片刻后,季知禅坐到她对面。
“为什么是我给钱?”
“你给了吗?”
“给了。”
“哦,然后呢?”褚爻咽下一口肉粽,抬头见季知禅并未动筷,“不该你给,但你给了,还指望我补钱给你不成?”
季知禅将筷尾立在桌上对齐。
褚爻突然一掌拍在桌上,但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弄坏人家的桌子,可是要赔钱的。”
褚爻两三口吃完剩下的早膳,站起身来,随着她一同撤离的,还有稳住木桌的内力。
“砰!”
店家闻声跑来,见到碎成粉末的木桌,陡然一惊:“哎哟!客官,吃个东西怎么能把桌子都吃碎了??”
见他神情不变,店家继续试探地问道:“小店的桌子也不贵,就值个……”
不等他说完,季知禅下巴轻点褚爻,“他给。”
“啊这……”店家很是尴尬,“可这桌子是你损坏的,怎么好叫别人赔钱?”
“你刚才不还说我们是兄弟?”
店家瞪大眼睛,每天这么多客人,他怎么可能记得对每个人说了什么,但现在想起来,他们先前也没有否认啊。
“可方才不也是你给的钱吗?你们两兄弟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季知禅就握上了破甲枪,褚爻见此,急忙按住他的肩膀。
“松手。”
“又发什么疯?这里是京城,想死也别连累我!”褚爻在他耳边低语,又冲店家说:“不好意思,他吃多了,在说胡话呢。”
季知禅疑惑道:“可我还没吃饱。”
褚爻嘴角一抽,在街尾的缇骑巡逻过来之前,向店家赔了钱,扯着季知禅离开。
季知禅没有反抗,由着褚爻将自己领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停下,“这里有吃的吗?”
恰在此时,一只白鸽缓缓降落。
这只信鸽不是星阁的,那就只能是来找季知禅的,褚爻当然要抢。
两人同时伸手。
褚爻突然改变方向,抓向季知禅,又祭出神乐挑飞信鸽。
季知禅抬手格挡,褚爻顺势而退,退到信鸽身旁。
眼见着褚爻就要碰到它的羽毛,季知禅毫不犹豫地掷出破甲枪。
“咕咕——!”
褚爻及时撤走,白鸽被钉死在瓦墙上,发出濒死的惨叫。
季知禅拔出破甲枪,信鸽的尸体随着枪尖一起移动。
“当——”
两人的武器撞在一起,破甲枪枪尖震颤,抖落了信鸽的尸体。
褚爻暂时没管信鸽,离得近了,又是白天,可以清晰得看到破甲枪的细节。
比神乐长,应有四尺,整杆枪采用一体设计,枪尖和杆身的连接部分呈螺旋状,尾部的枪纂被磨得尖利,又舍弃了传统破甲枪两侧的雁翅,一看就是把主杀伐的利器。
真是兵如其人。
不过……
“花纹钢可不便宜,你这把武器,光是请铸造师,就花了不少钱吧?”
季知禅反驳:“辟邪由我亲手所铸。”
褚爻挑眉,“有这么好的手艺,还当什么杀手?”
季知禅不语,辟邪在手中挽了个枪花,化作银龙刺出,发出呜呜声响,有如狂风呼啸。
劲气扑面,扬起青丝,衣袍在风中猎猎,只听“当”的一声,箫身抵住枪尖,蓦然风息。
褚爻右手回拉,腰身用力,猛地下劈,武器相撞,再次发出刺耳的铮鸣。
季知禅拉枪转身,使了个回马枪,褚爻踩上枪尖,沿着枪杆欺身而上,季知禅点步后仰,一记崩枪将她震落,褚爻蹬枪起跳,在空中倒旋一圈落地。
季知禅绞枪向前,褚爻双手撩箫,锒铛之声不绝于耳。
三下绞枪后,季知禅向下扎枪,右腿伸直,踢起枪身,枪尖在空中划出一轮弯月,直指信鸽的方向。
褚爻撑箫起跳,跃至空中,身影蔽日,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信鸽被长枪挑至空中,褚爻在空中再度一挑,信鸽飞得更高了。
褚爻飞落地面,季知禅腾空而起,两人身影交错而过。
握住信鸽的那一刻,季知禅感到怀中空落。
褚爻在手中沉甸甸的钱袋里抓了一把,手腕翻转,五铢钱从指缝飞出。
“砰!”
三枚五铢钱击穿信筒,碎裂的纸张与木块炸了漫天。
季知禅眼神骤冷,扔了信鸽提起长枪就向褚爻刺来,仿若毒蛇吐信。
褚爻单手舞箫,竟也不落下风,甚至找准机会将信鸽打了回去,“扔了作甚,你不是没吃饱吗?”
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传来悲鸣——
钟声一下接着一下,回荡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晴朗的天空聚起乌云,给整个长清城蒙上晦暗的阴影。
丧钟响了。
这代表宫变也一同落幕了。
端阳节的欢闹骤然止歇,百姓们纷纷停下手中事务,凝望皇宫的方向。
褚爻收回视线,从钱袋中数出与她赔付给店家等同数额的钱,“这是我替你垫付的钱,就不收利息了。”
褚爻朝远处抛出钱袋,扬长而去。
风卷过几片落叶,掩在她方才停留过的位置上。
季知禅没有继续追击,将钱袋妥帖地放入怀中,裹起辟邪,往城外走去。
褚爻临时买了匹马,直奔城门,行至城外七里时,她突然被人喊住。
“公子!”
褚爻勒住缰绳,一眼就看到了鸦青。
“都没事吧?”
鸦青摇头,带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
江旻和俞劭都在这里。
“若筠!”俞劭迎上去,“终于回来了,鸣谦说你们在宫中遇到一个刺客?”
褚爻点头,“你们可曾听闻过一个叫做‘伏影’的组织?”
江旻思索一番道:“阁中的书籍不曾有相关记载,或许是这六十年来新冒出来的组织?”
“等到了别的城池再打听一下吧。”褚爻环顾四周,“景阳王呢?”
“在前面不远处,自丧钟鸣响,他们就停下了。”江旻确认她没有受伤后,递出一杯热茶,“敲钟三次,天子晏驾,若筠,你在玉堂殿见到了什么?”
江旻当时就见她神情不对,只是没有来得及问。
“见到了……龙榻上的一具尸体。”
俞劭诧异地睁大双眼,“难怪我们从朱雀门一路向外,都不曾见到屯骑校尉所说的护送队伍。”
“景阳王半路折返,想必是知道些什么。”江旻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死的那个皇子吗?”
褚爻皱眉,“他怎么了?”
江旻深吸一口气,“他死前说的是,传国玺……不见了。”
褚爻心头咯噔一下,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车轮轱辘的响动,“他们走了,先跟上。”
马蹄声如急促的鼓点,敲打在坚硬的土地上,扬起漫天尘土。
前方的马匹突然传来阵阵嘶鸣,俞劭见明彧的马车骤然停下,急急拉扯缰绳,两车的人都因为急停被颠得七倒八歪。
“若筠,他们停下了。”
顾情稳住身形,拔剑冲出车厢,大声喝道:“何人拦路?”
来人并不答话,反而质问:“景阳王殿下不至宫中服丧,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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