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是一轮圆月,月光似水,在青灰色的大地上散出一片柔和的暖光。眼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水波粼粼,缓缓东流。
不远处,一片松软的沙地上,彩正屈膝抱腿,凝视着眼前那条带状小溪。
彩是只吸血鬼,一只死了上百年也游荡了上百年的吸血鬼。春去秋来,日夜交替,世间的一切纷繁都在彩的眼里走过一轮又一轮。今夜风好,景好,可就是这样的岁月静好,彩也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回了。
但,若是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还真有。
悄悄捏起一粒石子,彩的目光从潺潺的溪水移向溪边那片茂密的树丛——大树后,似乎有那么点儿光亮。
那双眼睛,已经不知道在那棵树后躲闪了多少个夜了。彩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目光一定,指尖一动,那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就如一支利箭般“唰”的一声直射而出。
“咚”的一声,是石子正中“靶心”,与此同时,彩朝着那树后开口:“出来吧。”
窸窸窣窣的,那东西在树后动了。彩凝眸直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知道,树后面那玩意也不是个人,因为他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
既然不是人,那大概率便是自己的同类了。彩眉头微皱,可这实在罕见,身为一只在世间游荡百年的吸血鬼,与同类相遇的次数屈指可数,况且一山不容二虎,不曾想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林间深处,竟有两只吸血鬼,若不是那双明亮的眼,彩也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神游间,那家伙已经探出了头,彩猜的不错,躲在树后的那东西确不是个人。可令彩意料不到的是,那也不是他的同类,而是个……僵尸!
大概是知道自己已被发现,僵尸也无法躲避,只能慢吞吞的从树后探出一双亮如星子的眼。
二人视线一触即离,刹那的功夫,那僵尸又缩回树后。
是害怕吗?还是……彩径直起身,锲而不舍地朝那处再次呼唤。难得一见的变故是孤寂生活里的调味剂,彩好不容易被吊起兴致,就此作罢,他有些不甘心。
彩大步一迈,带着一种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气势。只是刚一动作,那僵尸便有所察觉般,慌乱地蹦出树后。意识到已经无处可躲,这只看起来十分稚嫩的僵尸只能一蹦一跳到彩面前,跳至一只吸血鬼面前。
彩在原地站定,面上虽诧异,却也丝毫不惧,他打心里觉得吸血鬼该是比僵尸高一级的存在,毕竟僵尸只是一副空洞的躯壳,而吸血鬼却有思想有灵魂。
僵尸略高彩半个脑袋,彩不得不微微抬头,借着月色观察着眼前这只僵尸:一身青灰色的皮肤上布满青筋,底下是僵硬的,没有活力的肌肉,唯有一张脸还算过得去,虽也发着青灰,但因为没有腐烂变形,也能让人看出对方生前的面容。
僵尸跳至彩面前便一动不动,只余一双圆眼滴溜溜地瞄着彩,一张原本不应有任何表情的脸,此刻却有些奇异地微微别开。
如此情形让彩轻笑出声,“你想做什么?”问着,彩又是随地盘腿一坐,这恣意的态度,倒像是在与一位关系要好的老友会面。
只是,在坐下那一瞬,彩才后知后觉,这僵尸怕是不会说话,更不会思考,至于盯上自己的原因……
片刻后,僵尸依旧毫无动静,彩却心下明了,轻轻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一片雪似的皮肤,彩朝那僵尸歪了歪脑袋:“来吧,你不是想吸血吗?”
这话应是带着几分洒脱的,可从彩嘴里脱口而出,便又带了点别的味道,一缕乌黑柔顺长发垂散在胸前,彩用手一拨,十足地挑衅道:“来吧。”
彩迂腐又固执着认为僵尸就是没有思想的空壳,他当僵尸看不见他的獠牙,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他以为僵尸分不清活人与吸血鬼的区别。于是,在僵尸倾斜着靠近时,他带着一丝玩味闭上了眼。
吸血鬼被僵尸咬上一口会变成僵尸吗?彩不清楚,他从来没有试过,可若真能变成行尸走肉,想来也算不错,这样看天也还是天,只是少了许多多愁善感。
想象中尖牙刺破皮肤的感觉没有到来,彩对疼痛虽不算特别敏感,却也能察觉到一些特殊的触感,比如,此刻,僵尸正用他那尖细的指甲一点一点往下滑……
“你做什么?”彩倏地睁开眼,与此同时,那僵尸像是受了惊般,松开了手,猛然往后一弹。
彩起身,拍了拍长裤,让身上的沙粒抖落。而后,他靠近几步远的僵尸,脸上依旧挂着笑,且笑得很有颜色:
“蠢东西。”
僵尸:……
“连人和吸血鬼都分不清,你这样连只鸡都逮不到吧?”
“我不吃鸡。”
幽暗中,有微弱的声音回应彩,让原欲离开的彩诧异回头,目光惶恐又难以置信地落在眼前这只僵尸嘴上——铁青的嘴唇,却能缓慢张合:“僵尸不喝鸡血。”
“哈哈哈——”彩笑得更大声了。
孤寂的生活像一滩死水,这只会说话的僵尸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在彩的心里泛起那么点儿涟漪。
“你会说话?”彩又凑近了僵尸几分。
僵尸很乖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彩指的是在草丛中,夜夜的窥视。
僵尸这才扭头看像彩,方才,彩亲手解开的扣子还未系上,这会领口处松松垮垮的,从他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那片雪似的肌肤……
僵尸是没有面部变化的,或者说是无法通过表情来传达情绪。可是那双双躲闪的眼,却让彩更加品味出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僵尸要躲,却被彩拦住去路,很霸道地,蛮不讲理地,彩拦住僵尸,“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
“春,我叫春,”僵尸垂着脸,像是在惧怕彩,“上面来人了,我只能到这里……”
彩知道,僵尸说的是指那支勘探队。
伸手捏住春后颈,果不其然,是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皮捏骨头的感觉——僵硬,却又不似铁那般冰冷坚硬。
“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彩很坏心的,扮演上了一个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要是想待在这里,必须给我找一百个人,好让我饱餐一顿。”
“不行的,”春哆哆嗦嗦的,很懦弱,很没有僵尸风范,“我杀不了人的。”
彩挑眉:“你不是僵尸?”
“真不行,我都是靠着吸收精华……”春仰了仰头,示意彩看月亮。
彩终于松开了春,“那你说说,你当僵尸吸过多少人的血?”
逃离魔爪的春本应如释重负的,可在彩的询问下,他却露出一副很受伤很惆怅的神情,“当我意识到我是僵尸,我就再也吸不了血了。”
春说的其实很不合常理,因为知道自己是僵尸,所以不吸血,这是有违僵尸本性的。可偏偏彩能理解,正因为他也还有脑子,还有思想,更是因为在成为吸血鬼前,他也是人,一个会惧怕死亡的人。
盯了僵尸半晌,彩叹了口气,“你啊,死多少年。”
一个很沉重的话题,但出自一个已经死了百年的吸血鬼口中,是那么的轻飘飘。
春很认真地思考了,在脑海里算了算,然后告诉彩,“大概是二十年。”
二十年,彩回想了一会二十年前这个世界是什么光景,但可惜的是,他脑海里居然没有一点概念。对于一只蜷缩在无人之地的吸血鬼来说,这个世界像是在他死之时便将他抛弃,二十年也真就如一日。
彩一沉默,周围恢复到了以往的寂静。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彩,春也想开口问些什么。
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询问,彩很大方的回答了,“我叫彩,按年纪来算,我都是你曾祖父辈的了。”
“你一直是一个人在这吗?”
这句话,春是壮着胆子问的,偷偷抬起眼瞧了瞧彩,那张漂亮的脸,吸血鬼独有的细腻肌肤,在月光下水似的美。也就是在这一刻,做了二十年僵尸的春才生出那么点儿懊恼——他为什么不能是吸血鬼?
如果他也是吸血鬼,会不会更有勇气站在彩的身边?
彩是怎么回答春的,好像是很含糊的一个答案。春晃了神,没有听清,可那点小小的勇气已经在先前的提问中耗光了,他不敢再开口了。
这一夜,小溪边,大树旁,罕见的出现两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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