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长川的鬼魔不同于一般交战,鬼魔不眠不休,根本没有松懈之时,保不准哪刻钟出现什么九幽来的妖邪。
谢尘钰只能轮番出兵,确保士兵有时间休整状态。
夜袭营地尚且磨人,驻扎在长川边境的兵营却每夜都不得安宁,军队的状态很快陷入倦怠,不解决这个问题,军队的攻势难以继续维持,谢尘钰着实头疼得紧。
“实在熬不住......我们不如一举发兵,速战速决,等肃清的外围的鬼魔,让仙门尽快开启生死阵法。”手底下一个谋士提议。
谢尘钰没有当即答话,反复盘算每个接应点的位置,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派去接应天水部的那支小队可有传回消息?”
谋士却摇头:“已经十天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再慢的行军速度,也应该......”另一个下属接话,“就算遇上实力强劲的鬼魔,也会先一步传话!不会是......”
他话说到一半,没敢在太子面前说出“全军覆灭”四个字。
南朝兵马的实力绝对不算弱小,什么样的魔窟可以让整个军队无人生还,他们想都不敢想。
天水部如果真的已经覆灭,意味着长川存在一个未知的强大魔窟。
这处魔窟甚至能逆转整个战场的格局。
胜利的希望渺茫。
最坏的可能性......谢尘钰不得不考虑戚宁安已经出事的可能,执笔的手抖动了下,在场无人察觉到,他们的主帅,他们的太子殿下在微微发抖,嘴唇惨白。
“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执行今日的路线,先把渡仙湖此岸的妖魔老巢捣毁。”谢尘钰起身,“沈期他——”
“报告,船队返航......有鬼魔袭营!正前方!”
“备战!”
“备战!”
瞭望台的吆喝瞬间传遍营地。
营帐外信号烟花接二连三地发射,金柝声锣鼓声四起,还有许多士兵纷乱的脚步声,谢尘钰脸色骤变,拿上剑,挑开帐帘,“发生了何事?”
“鬼魔!”塘报骑兵从外围挣回大营,“有鬼魔入侵!”
“不慌。”谢尘钰回到营帐中,遣散了副将,“沈期人在哪里?”
“殿下,还在对岸。他让军队先走,自己断后。”
军队越是危难之时,主帅越要冷静。谢尘钰当机立断:“不能撤离此地,骑兵先行,这里过去十里有处险要的峡谷,我们将鬼魔引入此地,瓮中捉鳖。”
“要分出一批军队牵制鬼魔,一部分先一步抵达峡谷。”谢尘钰拔出金乌剑,“哪个方向闹得最严重?”
“东边。”
“先锋摆出了盾甲阵,暂时能抵挡住。”
谢尘钰跨上马,马蹄匆忙,逆着正在转移阵地的大军冲往前方,一杆旌旗在阴霾下化成红色小点。
盾甲的前方,是数不尽的黑色人头攒动。他皱眉凝神,当然也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长川在这些年间死了许多的平民,怨气不散,魂魄生了憎恨,普通人全都不得入轮回,成了魔窟的活尸走卒。数量甚多......不比军队部将的数量少,这座城原先就有十几万没逃出去的生灵,加上魔窟里爬出来的恶鬼......谢尘钰让手下赶紧布置好峡谷的埋伏,自己一时半刻怕是走不掉了。
兵刃上是血作的瓢泼大雨,那些巨大蛰伏在土壤下的黑色人影一个接一个伸出枯瘦的爪牙,探出腐烂的上半身。
重甲铁骑踏过的地方,尸首都被碾得七零八碎,但活尸不碎成泥就能继续攻击。
无数的活死人挂着破破烂烂的布料重新爬起来,紧接着被刀锋捅穿。但活尸的数量实在太多,军队没有喘息的机会,几乎止步不前。
谢尘钰骑着一匹马,站在他的军队身后,疮痍的黄土大地袭来无尽的尘埃。
黄沙漫成了破不开的迷障,折花剑穿梭在八十年前的天地间。
沈期已经使尽全力,源源不断的灵气催动着脚底剑向前狂奔。他只知道向前狂奔,却不知道究竟往哪个方向。
那道天光就在前方,天欲破晓,千山之后隐隐露出一点晨曦的沿边。
戚宁安突然拽紧他:“停下。”
“天水部最开始驻扎的地点就在此处,几万人的兵马走过,应该会留下什么标记。”
沈期在沙丘附近走动一圈,沙粒细软,还有些红色的颗粒残留。风掀来细碎的流沙,他抬手,攥住空里的沙砾:“你不觉得此地的血腥味过于浓厚?”
戚宁安愣愣地摇头:“我的修为还没到这个地步。”
“太弱。”沈期骂得毫不留情,他蹲下来,捧起一把沙粒,黄色的沙石在指隙间流逝下滑,堆成一座小塔。
沈期的心跳越来越快,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疯狂的猜想。
八十年前戚宁安的天水部没有如约赶往长川战场,而他和戚宁安相见的最后一面,是在戚宁安临死之前。他只知道戚宁安突然孑然一身出现在距离此地百里外的长川,到底发生过什么......谢尘钰为什么最后要亲自动手?
或许真相就在此地。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几天前和饿鬼有一场激烈的交战。”沈期一把握住戚宁安的手,“不用找了。我们速度赶去渡仙湖,和谢尘钰汇合。”
“我命令天水部避开此地绕路走,按照时间推算,部队应该还在半道。我们也绕路,从山丘追上大军。”戚宁安在原地寻觅,除了一些早就风干的血迹,没有发现其他。
“不。”沈期被恐惧一点点笼罩,一股恶寒从心头泛起,“不用再找了。”
“离开此地!”
怕戚宁安听不懂他的话外音,沈期再强调一遍,“马上离开!”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戚宁安原本微笑的嘴角终于收敛,脸色变得凝重,“为什么?它们已经出城了?”
“为什么要把你困在饿鬼城中?为什么阻挡军队的魔窟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为什么能困住你的饿鬼在刚才能那么轻易地破开?”
青年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戚宁安的问题,反而一连抛出了三个反问。
沈期的袖口下冒出冷寒的剑锋,灵气形成小漩涡,卷起无数沙粒,在两人周遭形成屏障。
为什么?
为什么......戚宁安一瞬间也想得通透,冷意如同小蚁从小腿往上攀附啃噬,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手已经疲软到承受不住这把配剑的重量。
“你是说......饿鬼把我困在城中这几日,不是防我,而是防你......你从无名塔中来搜刮我的记忆,必定会出现在我的周遭,只要你和我一同在城中......不知晓外界的事情,就不会影响这些饿鬼离开饿鬼城......屠戮天水部大军。”
“它们怕的是八十年后的沈期碍了它们的大事。”戚宁安惊愕地得出结论。
“果然,它们的目标也有谢尘钰。”
“报复一国储君最好的方式,当然是摧毁他视之如命的家国。”沈期不置可否。
四方厮杀声不断,胜败本乃兵家常事,但谢尘钰明白,这一仗他退无可退。
大风掠过营帐,寒了刚落纸于家书的墨迹。
尘沙里响起某位小兵悲怆的恸哭,他的兄长、弟弟,或许是父亲,刚才就死在他的脚边。
而这些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举起手里的武器,杀了敌人,为挚友,为家人复仇。然后这人跪在那一具还未寒的尸骨旁,长歌当哭。
哭泣声和歌唱声交汇在土黄的狂沙中。
“殿下!沈将军从船上撤回来了,让殿下先撤退,转移到峡谷中,再做打算。”
谢尘钰还未动身,他坐镇此处,身边插着南朝主帅鲜艳的旗帜,让这些将士一眼就能看见。看见主帅还在身边,这些将士才能鼓起勇气,抵挡这些非凡人能轻易较量的妖鬼。
副将顶着血雨腥风,骑马停驻。
带来一个更坏的消息。
“殿下,北魏的大军已经越过边境!有一支北魏的军队设伏在峡谷之中,我们转移阵营的前锋已经遭到了进攻,尚且不知晓北魏究竟设伏了多少兵力,形势不容继续前进。”
谢尘钰眼睛陡然睁得细长,脱口问:“领兵的是谁?”
“北魏将领,徐满坞。”
“江拂西的亲信——他......”
副将禀告:“刚刚传来的急报。北魏的皇子们接二连三地出事,江拂西已在三天前登基!”
“死守此处。”谢尘钰迅速盘剥一番局势,马上下令,“还不能随意变阵。天水部当弃子处置,其他的兵力,马上调过来。最近的援军是沈贤麾下的淮水军,下令淮水军全线转移到渡仙湖。”
就算这样,还需要至少七日。为了防范四面来敌,南朝的兵力分散成十几支军队,在援军到来之前,谢尘钰必须撑住这七日。
“殿下,先退守......”
“调三千骑兵。我亲自领兵,去会一会徐满坞。”谢尘钰横刀立马,金乌出鞘,立马见血,拔剑斩断身旁一具要偷袭的活尸。
从这里要正面迎上北魏军队,最短的路径是走水路,从这群鬼魔中突围,直达仙关峡谷。
“殿下,危险!”副将亦在苦苦支撑,但害怕谢尘钰一时血气上头,真把命豁出去,好歹也是南朝唯一的储君,这里多少人的脑袋抵不过谢尘钰的一条命,于是劝道,“派遣沈将军先去会一会大军,殿下先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谢尘钰拎着还在滴血的金乌剑,一步一个血印。
眼前的沙场骸骨堆积,人命贱如鹅毛,哪里有半分年少仗剑风华的样子,分明是一场修罗地狱般的恐怖场景。
关山下遍地血红,谢尘钰跨上马镫,呼唤部下,率先冲出了重甲骑兵的防线。
“世间妖邪不灭,我一步都不退!人间尚有祸乱在,我命怎敢绝于此?”
若他退了,失守的是身后还有几十万百姓的普通乡郡。
若他退了,南朝百战无败的威风也就一落千丈,北魏势必会大肆举兵。
若他退了,仙门布设下的引子也就难以发挥作用,彻底封印长川骨窟的希望渺茫。
功败垂成,悬于一线,他唯有借道长川,豁出命来搏一搏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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