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钰快马加鞭,手握兵符,率领三部兵力,抵达长川已经是半月后的事情了。
护送救济粮草和医药的队伍速度慢些,走的是更宽敞的官道,由谢余率领京中侍卫护送,以免.流民走投无路前来打劫。
长川江水漫过了堤坝,府衙搬迁到高地,也只是些临时用皮革麻布搭建的帷帐。
血污满面的人们站在半山坡往下望,灰蒙的天穹下尽是坍塌了的废墟。
士兵每隔一刻值巡,绝大多数平民安静蜷缩在原地。哭死去亲人的人跪下揩泪,瘫坐在地上去看黑沉的天,就知道再也回不到昨日。断了一臂,苟延残喘的病患躺在还有污垢的板子上。
死在天灾里的躯干太多,若和生人堆在一处,难免有疫病流窜。
挑死人的士卒从季念昭面前走过,像地狱里的小鬼。肩膀上的木梁簌簌抖落灰尘血块,中间弯折最低的位置沉甸甸地挂着一串尸体。
士卒走一步。
木梁“吱呀”一声。
沉重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吱呀”声如同甩不掉的尸.臭,如影随形地跟踪其后。
谢尘钰来不及抖落肩头尘土,太医令从马车里忙不迭跑出,令随行的医官用布巾捂住口鼻,冲进病人堆中。
长川的县官跪在马前,用干枯的手缓缓托起一大摞文书呈上:“殿下,这一卷是自打地龙横出后长川三县的受灾情况。”
他又抽出另一本:“这一卷是瘟疫传播开之后,各个水渠的分布情况。还有这本,是受灾人数统计......目前医署开出的一些药方子,已经每日在府衙前煎服,发放给灾民。”
谢尘钰把那本专用于记载草药方的薄本递给太医令。
老太医接过,仔细翻过每页,停顿后道:“大方向错不了,但有几味药材目前供给不上那么多量,我这还有几帖方子,你拿下去给熬药的小卒。”
谢尘钰补充:“只由府衙发放太慢,这些药贴令人誊抄数百份,张贴在大街小巷各处,让百姓也知道药方子。大板上要写全,要路口一定要榜示。”
县官缓缓站起身,叹口长气:“是,我这就令人去办。”
谢尘钰挡住了身后侍从的手,亲自接过文书:“大人,你随我走,为我详细说说长川三县目前的举措和受灾程度。”
长川疠所。
入夜入得早,窗外狂风扰乱竹林,雷电滚滚的轰鸣,如同万鬼嘲笑的吟语,惊雷亮彻整间榻房。
季念昭从前也打点仙门的事务,但不孤山一门上下拢共三百来人,他倒第一次接手如此浩大的赈恤工程。他揉了揉疲乏的眉心,昏花重影间看见窗前那个依旧端坐着的身影。
从来了长川以后,谢尘钰就不曾休憩,白日去各个赈济点视察情况,和太医署的臣部商议。
地龙出后鬼魔流窜,兵力需要派一部分镇守灾区,另一部分分去各地扫平妖魔,到了夜里,他还需得看最新呈来的各地情况。
哪怕有臣部分担,依旧有无数离不开太子之手的事务,这三日谢尘钰就没阖过眼。
季念昭轻按在谢尘钰肩头。
“殿下,稍微歇息一下。”
谢尘钰依旧攥住毛笔杆子,闻言扭头抬望着季念昭。少年眼神有些迷离,白皙的皮肤上隐隐泛着不正常的绯红,高挺的鼻梁上方是一枚观音砂。
愈是昏暗的环境下就愈发耀眼,红到惹人怜爱。
“殿下?”
“嗯。”
“谢尘钰?”
“唔。”谢尘钰腾地挪开椅子,用手撑住桌沿,语气相比先前那声又要小些。
季念昭觉得有些不对劲,卷起袖子,捂住自己额心,再探向谢尘钰。谢尘钰本能地想躲开,季念昭眼疾手快,没让他逃脱,掌心相贴处是一片滚烫的热度。
“殿下,你发热了,恐怕也染了疾。”季念昭一把攥过谢尘钰袖子,把他推向床榻。“你先好好躺住,身体不能垮。谢余今日率领粮草抵达了,你的事务我暂时接管,急事让他暂代。我去叫太医,你先歇息吧。”说着他替谢尘钰褪了鞋袜,压好被沿。
谢尘钰挣扎着要翻身。
季念昭在那头已经吹熄了烛灯,还剩床角坠着的那一盏,灯光晕染开昏黄的一角。
烛光拂落在谢尘钰半边惊艳的眉骨上,另一半看不真切。
侧躺在卧榻间的少年指节动了动,人还未清醒,手往床侧摸索几下,在贴上季念昭的手腕的一瞬间又缩回去。谢尘钰这才缓慢睁开布满雾气的双眼,口吻中的朦胧困意不减。
“你唤太医后别回来了。这几日离我远些,莫要传染给你。”
季念昭又将被角押了押,替谢尘钰把裸露出的那一截后背盖好,语气倒温柔:“别乱动,有病就歇息。你且宽下心,不会碍了大事。我自幼修道多年,早就修出了金丹,不会染上凡间的疫疾。”
话语刚落,手腕处一热。
季念昭低头,谢尘钰紧紧反扣住他的手腕。
“师尊,我头好痛啊。”他撑起上半身,浑身汗淋淋的,鬓角的额发如同浸在水里。这一动,散乱的乌发就落到了季念昭的手背。
“这脑子就跟团浆糊似的,热得摸不着东南西北,还总冒出些奇怪的念头。可我不想吧,这东西又捂得我太阳穴生疼,总要找个破口纾解出来才是。”
季念昭指腹揉上谢尘钰的太阳穴,轻轻转动:“我帮你揉揉,可有轻松些。”
“也许吧。”
答复依旧慢了半拍,听着模糊得很,季念昭就知这人病得利害。
谢尘钰敛了笑,慢慢凑近季念昭,两人之间维持着恰好又微妙的距离。
上翘的睫毛轻眨,卷翘的影子投落在季念昭脸侧,锁骨下的风光隐约可见。
季念昭这三日同样奔波,白天恰好路过了一片松林,身上还沾染几分松子草木的气息。
谢尘钰抿嘴,唇角没绷住,率先又笑了下。梨涡沐浴在月光下,就像盛了一酒碗的清泉。
季念昭下意识绷住嗓子眼。
“可是我还是好热啊,就像被放在火上炙烤。我有一团火气,压不住了,要胀出来了,你离远点,免得烧着了你。”谢尘钰扒住季念昭的衣领。
谢尘钰鼻息喷吐的热烈气息将季念昭也卷进焦躁的氛围当中,有了几分不自然,他扭过头:“你发烧了说胡话呢,快回去躺好。”
谢尘钰:“可是我热。”
季念昭只想快点把太医唤过来,要是一味拖延下去病情又得恶化,语气半哄半敷衍:“好好,说吧,怎么才能让你凉快些,给你拿些冰块来,还是我用灵力帮你疏通下经脉?你要如何便如何。”
“你同意了?”谢尘钰晕得已经承不住脑袋的重量,头低垂在季念昭前襟,两只手依旧紧紧扒住他衣裳。
季念昭扶住谢尘钰的肩膀:“快躺回——”
唇瓣上传来柔软触感,带着柠檬气味,季念昭一时忘了动作,顿在原地,但唇上的力度在由试探逐渐深入,他后知后觉捏紧剑柄,却被谢尘钰趁虚探入舌间。
季念昭腿弯发酸,后退踩住地板,要将心落到实处,谢尘钰也没强求,退了出去,但依旧轻轻磨蹭。季念昭想让他松口,谢尘钰不松,季念昭抬嘴咬了他一口。
“这么紧张做什么?”谢尘钰笑着退回卧榻中去。
他早就褪了外裳,此刻着一身松垮的棉麻蓝白纱,任由乌发与薄纱扬在空中。一手撑住床榻扶靠,头歪斜着搭在掌心。
季念昭急匆匆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往嗓眼灌,欲掩饰面上的尴尬之色,茶水太烫,他弯腰咳嗽,仓惶又后退几步。
千山剑慌乱间落在地面,哐当重响如同砸进池子的石头,把池里的一对鸳鸯惊飞了。
季念昭回过神。
两个大男人,还都身高七尺之上,他使劲揉搓嘴角,哪怕要泻火,唤个窑妓来即可,实在没必要没个忌口,见人就啃。
“你病的太重了。”季念昭一脚踢回佩剑,执在手中,难以遏制地别过头,想从谢尘钰的怀中抽离。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那一刻,腰后又传来夹笑的声音。
“师尊,你是观音吗?”
谢尘钰轻抿住唇角的血滴子,殷红的色泽衬得肤越惨白。他轻笑出声,滚烫的指尖依旧紧贴季念昭脸侧,若有若无地游走。
季念昭这回毫不客气瞪他一眼。
谢尘钰语气疲乏,被病中高热捂出的汗珠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他漫不经心地改口:“不对啊,我可说错了。”
“你才不是什么观音,你是一只披着观音皮来到尘世的妖鬼。”
“一只讨债的妖鬼。”
季念昭抱起桌上未批阅完的奏报:“你烧糊涂了。我去把太医令唤来。”
季念昭走到门槛处,忘了抬腿,左脚被绊了一下,手迅速扶稳门框,撒开,逃出了小院。
“疬所”被古代官府用来隔离感染了瘟疫的百姓。
发动攻势中......不过此夜应当是不行的,因为他发烧,咳咳,有些不.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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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一吻亲到意乱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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