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贤的天刚熹微。
老妇边煎服草药边同趴在膝头的孙女谈天。
院子里的兰草在风里轻摇下露珠,狸花猫跳进少女的怀中,敞开肚皮好让她轻轻抚摸。
老妇人摇着蒲扇扇炉火,悠哉说起:“说起来,我今年九十三,也有一大把年岁了。这一生遇见了那样多的公子王孙,天骄英才,唯有一人当得起‘惊才绝艳’几字。”
茶儿问老妇:“那人是谁?”
“从前这宫里某一年生了个小殿下。他千娇万宠地长大,生得明眸皓齿,天赋举世无双,平生所愿就是清平江山,安乐民生。”
老夫人笑着扇了下扇子,为炉里添一把火候,“这是流传下的故事里惯用的开场说辞了。”
茶儿立刻意识到曾祖母口中说的太子殿下就是指的谢尘钰。
在茶儿出生的时候,北魏王朝的统治已经如日中天,她并没有亲眼见过有关南朝的人和事。
但茶儿对前朝的故事很感兴趣,于是继续问平纤纤: “祖母,你同我讲一讲南朝那位太子殿下的故事吧。”
平纤纤仔细想了想,挑了民间众多流传的美谈中最险要的那件事情。平纤纤说: “那年春天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则,边三关足足有几十万的军士埋骨在了魔窟中,殿下也在这几十万人之中。长川动荡并非凡人朝堂就能解决,仙门却选择袖手旁观,他要与鬼神斗,更要与人斗。”
“二来,南朝的陛下殁了。”
狸花猫“喵”地叫唤一声,茶儿指着咕噜冒泡的瓦罐:“祖母,火,小心火候!”
平纤纤被慌乱地打断回忆,开始忙起手中的活计,她扯来布巾挪开瓦罐,催促茶儿:“你去屋里看看明昆君状况如何,故事后面有空再给你讲。”
茶儿放下狸花猫,乏生生问:“我可以亲自问明昆君吗?我听外面的人都在传明昆君是南朝太子殿下的师尊。”
平纤纤抬头:“你从哪听到的?”
茶儿:“我今早去河坝那边买菜,茶馆评书已经开始传唱这桩事了。”
“对了。他们还说,明昆君在仙门自爆了灵核,现在太子殿下彻底疯了,挨个挑衅仙门,让他们交出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灵器。”
“据说已经是这些天里第十七个仙门了。”
“可是......”茶儿不解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量说,“明昆君方才不还在我们后院的厢房里躺着吗?”
平纤纤捂住茶儿的嘴:“嘘。谨言慎行。”
季念昭此刻换了身低调的衣裳,正摇晃着沈期的白驹扇,大摇大摆地走在奉贤的街头。
这已经是他复生以后的半个月,四肢由最开始完全僵硬无法动弹,终于到今天完全可以由自己操纵。季念昭不太熟练地走出了房门,呼吸上了半个月来第一口新鲜的空气。
哼着小曲,季念昭看什么都觉得顺眼,一路上把玩人家摊上的小泥人,又买来一袋子桂花糕。到了茶馆,季念昭含笑迈了进去:“店家的,来壶龙井茶,再来三笼肉包子。”
店里正中央的木台上今日来了个讲评书的先生,说的故事向来都很有趣,附近的人常来这喝茶打叶子牌。今日店里落座的客人不少,店里小二也一门心思扑在了那位说书先生编造的故事里,心不在焉把一壶的西湖龙井和三大笼松针蒸的大肉包给端了过来。
季念昭闻到久违的包子肉香,才感觉自己麻木的躯体终于活过来了。他抿了口茶水,急忙把包子皮撕开,内里浓稠的乳白鸡汤涌出,还有松木笼屉的清香味,季念昭赶紧塞入口中,还不忘批判一句“孽徒”。
其实他本身的肉躯早在八十年前封印长川骨窟的时候就被魔气给震碎了,后来所用的每一具躯体,都是求访玩傀儡戏的散修工匠们为自己打造。这些躯体由特殊材料打造而成,机能与寻常人无异,逼真到足够骗过任何人的眼睛。
然而季念昭本来就孽障缠身,这些傀儡经年累月被积攒的怨气损耗,每一具都有固定的使用期限。傀儡躯体受到的每一寸伤害都会加倍落在季念昭的魂灵上。肉.体的伤容易治愈,魂魄的损伤却无法用药石医治。不到万不得已,季念昭也不会脱离傀儡。
甩掉小徒弟,恢复单身的生活就是美好!没有孽徒的日子就是和谐!季念昭自顾自感叹道,又端起茶水,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倚靠在窗边。二楼往下看,正好一眼就能瞧见正中央的评书台,说书人的声音很洪亮,一拍枕木,又说了一段。
“话说明昆君当着众仙门的面自爆了身躯之后,北魏国主痛哭流涕,以国师的名义给明昆君立了牌位,封侯追悼。王宫中还寒食三日,白衣素缟来表示对明昆君的敬意。”
季念昭满意地点了点头,江拂西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徒弟。虽然如此一来,明昆君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难免显得奇怪,但总算摆脱了谢尘钰的追捕。
说书人又道:“明昆君在仙门之中也是德高望重的年轻一辈修士,长川骨窟至今封印八十年,全部仰仗明昆君的修为啊——如今这样一位大能没落了,也不知各大仙宗如何平息长川的动荡。”
台子下有人接话:“阮将军最近又攻下一座鬼城,当得起这份重任。”
说书人微微一笑:“说得好。这位阮将军也正是明昆君昔年的徒弟,要论起辈分来,和谢尘钰也算得上是同门。还有明昆君的弟子沈期仙君,以前也曾辅佐过这位前朝的太子。”
台下起哄道:“沈期仙君不是已在仙门中放话,见谢尘钰一次,就杀他一次。”
季念昭晃着扇子任由发丝翻飞,悠哉地想,当然是因为自己手中这把扇子的原主人。至于说书人信誓旦旦又说来的一段故事,在季念昭这个当事人看来,纯属扯淡。毕竟都是些民间流传的小故事,他只专心吃他的包子,由着底下的人群越说越热闹。
说书人见台下气氛热烈,也颇为自得地晃起脑袋,让店小二给自己上了一盘点心,塞进口里囫囵又说起最近那一段故事。
“说起明昆君仙逝后,表现最异常的人还是前朝这位太子殿下。”
“最近众仙门频频被人砸了自家领地,诸位可见得下山除魔游历的弟子也少了?”说书人问。
“的确是少了的。”底下有人回道,“最近乡野出了些小魔小怪,都不见修士去铲除,以前只是两天的功夫,到现在都半个月了还没有人处理此事。”
说书人大喜过望,当即拍案道:“诶。这就对了。说来七十二仙门里有派拥有可以令死人复活的法器,但谢尘钰并不知道是哪家拥有这块法宝,况且知道了也不会愿意主动交给前朝太子。这半个月里,他已经从南天门打到了东边,十七个宗门已经被洗劫翻查过一遍。现在众仙门都人人自危,哪有什么人手可以分心下山来!”
季念昭在二楼听得津津有味,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元,指尖一弹就咕噜滚到说书人的桌案上。说书人笑得满脸发颤,把银元放牙关上一咬,又赶紧塞进布兜中,听见二楼角落传来笑声。那人笑嘻嘻催促道:“再多说些有关前朝太子殿下的事。”
底下的百姓也跟着喧闹:“快说快说。”
说书人清清嗓门,决定说出最劲爆的那段:“诸位有所不知,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几十年来了无音讯,重出世间就打着复仇的名号,但其实啊——他对于明昆君的感情,并不是恨。”说到这里,他有意停下话茬,故意要吊起众人的胃口。
季念昭好奇问:“不是恨,那么是什么呢?”
说书人唾沫横飞道:“问得好!自然是爱!这位太子殿下多年未娶妻,从不靠近女色,诸位有想过是因为什么吗?当然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正是自己的师尊啊!不出所料,谢尘钰应当是个断袖了!”
季念昭只觉得好笑:“照你的话来说,阮大将军也不近女色,明昆君的徒弟姜容不也孑然一身。还和明昆君这么多年朝夕相伴,怎么说来都得是断袖,都得只喜欢男子。”
台子下的看客们也发出唏嘘好大一片响,弄得说书人一时下不了台。他涨红脸,使劲敲了三下枕木,洪亮的声音传遍整间茶馆。
“安静!都安静!这番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明昆君那日在谢尘钰面前自爆之后,这位殿下可是亲自背着明昆君的尸首回了自己的宅邸。并且啊,为了不再弄丢明昆君的尸首,他去各处宗门挑衅都要背着尸体。到了夜里,就把棺材放在自己的床边。”
“光放在床边还不够,谢尘钰可谓是爱惨了自己的师尊,爱到了扭曲变态,竟然掀开棺材板呐,自己躺了进去。”
“明昆君生前不能喝和他同床,只能死后共枕了!”
“咦!”、“这可有违师伦啊!”、“怪不得如此啊!”、“这位前朝太子也算痴情。”大堂众人一下子喧沸得火热。
季念昭刚把茶水灌进嘴中,才听完那么多有关自己的离奇传闻,心想:再怪的事也震慑不住自己。
但他还是“噗”地一声,边咳嗽边把茶水洒了满桌。
人还在,魂已经被吓没了半条。
三峡新地图副本开篇,追夫火葬场开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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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回忆杀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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