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班缺席二人,一名苟枫,一名宋帆舟。
门开着,柴璟静静站在门口,微低下头,清瘦的身影交错在明暗之间,轮廓在墨色中模糊,显出些许落寞。
目光盯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好像看进眼里了,又好像没在眼里,天很矮,触手可及似的,星光也很亮,可眼中却很空,一片茫然的白光,空无一物。柴璟突然很想抽根烟,索性把手伸进口袋里,指尖抵及烟盒,一遍遍无声摩挲,过一下烟瘾。
他把王明容叫来,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如往常:“宋帆舟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
能说这小子正在来的路上吗?
王明容有口难言,其实,就在五分钟前,他还给宋帆舟“飞鸽传信”,发微信让他速速赶来,今晚学长亲自坐班,校领导亲自检查记名,被记名的人都要在下周念检讨书。
他知道宋帆舟是去小巷子里的那个网吧玩游戏了,但他不敢直接告诉学长,他们未成年人总爱在那里玩游戏,怕学长端了他们的老窝,以后就没地方耍了。
王明容假意干咳一声,神情有些闪躲:“学长,我是真不知道啊,这小子跑天跑地的,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似的,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他爹妈。”
恰在此时,漆黑的走廊尽头,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宋帆舟慌忙赶来,一头的虚汗,他人瘦小,身体一贯的虚弱,跑这么久真是难为他了。
双手抓着膝盖,弯下腰,宋帆舟粗声粗气道:“哎,王明容多谢你了,幸亏有你提醒我,也没迟到多少......”
气氛不太对,他抬起头,猛然看见柴璟阴沉的一张脸,瞬间凉水兜头一泼,惊呼,“哦不......学长你也在这儿......夜色很深,都没发现你......哈哈哈。”
他尴尬地笑笑,手不知如何安放。
王明容无语地抹了把脸,奶奶的,这傻子就这么把他给出卖了,他刚才还跟学长说自己完全不知情呢。
柴璟没理会内心正在凌乱的王明容,他板起脸冷声问宋帆舟:“你去哪儿了?”
“去尿尿了。”
柴璟低头瞥一眼手腕处的时间,八点五十分,揶揄道:“你能尿五十分钟?”
“......”显然不能,他的量没那么大。
“去哪儿了?”
“洪星网吧......”宋帆舟低声道出实情,“我好像还在那里看见苟枫了。”
“你确定?”
“是的。”
柴璟突然转过头对王明容说:“你先替我坐班。”
王明容一脸诧异:“啊?不能啊学长,今天学校规定必须得是班主......”
“我知道,出什么事我担着。”柴璟随手把诗集交给他,拢了拢凌乱的衣角,抚平蓝格子衬衫的褶皱,低声道,“先走了。”
王明容内心哭泣:不要丢下我一人面对校领导啊......他们个个猛如虎...当个班长我容易嘛我...
柴璟知道洪星网吧,准确来说,几年前,他还是一个拽天拽地的叛逆中学生时,他也去过那里,还在那里打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恶架。
一位高年级变态学长在厕所不干正事,他出手教训一下。
曾以为自己不会再踏足那里,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步入。他挺讨厌那个地方的,在那样一个逼仄狭窄且满地垃圾的小巷子里,闻着浓郁的恶臭,两拨人翻滚在地上,下死手打架。
闭眼就是拳头相碰的声音和连篇的粗话,不想再回忆。
总之,在他眼里,那个地方环境不行,鱼龙混杂,里面什么人都有,有些人的素质相当感人。
问题是,苟枫去那里干嘛?成年了吗。气质配吗就去,知道里面的险恶吗。
越想越烦躁,柴璟一路狂奔,顺着中学时的记忆准确无误地找到洪星网吧,他走的是后门,正门晚上九点后是不开的。
但后门有间男厕所,经常有人在里面聚众抽烟打架,要上二楼的网吧,就不可避免地走过这间厕所。
“唔.....哈...”
柴璟路过厕所,听到这种荒银的声音,追忆起从前的种种,心里就一阵恶寒,一刻都不想多待,脚步更快了些。
这里的厕所很简陋,只有挡板,有的还没有旋钮,什么声音都挡不住,“砰砰......嘎吱嘎吱......”
挡板晃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容易就想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丑事。
“少爷,你好美,好香......”
柴璟蹙紧眉走到二楼,下面污浊的声音还在继续,令人不忍直听。
“少爷...动啊!我歆慕您已久------”
“苟...枫...”
最后两个字咬的粗重且沙哑,是在临近高点时,突然爆发出的声音。
“哐哐哐!”
“哐哐哐!”
柴璟眼皮猛烈地跳动,绷紧脸,似锋利的刀,他粗暴地连踹三脚,浑身散发着不详的阴郁气息,宛如年少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小子。
暴躁且阴鸷。一如从前。
“你们他妈给我出来。”他猛踹一脚铁门,冷声逼问,目光却有些茫然和呆滞。
额头青筋暴起,低头一看,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指在微微的颤抖,他内心极度的慌乱且气恼,实在不愿相信,也不愿看见,那个样子的苟枫。
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吗?他才几岁?被谁教坏的?
门被柴璟踹开了。
里面的声音也停了,只有粗重的喘气声,“啪”的一声,手机陡然掉落。
里面只有一个人。
万幸,没有苟枫。他重重松口气。
但与苟枫有关。
柴璟定定地凝视还未关闭的手机页面,是一张图片,微亮杂乱的背景,苟枫那张俊美冷酷的侧脸一闪而过,手机屏幕熄灭了。
孟瑞的衣衫凌乱,下衣松松垮垮。
他是在干什么,又是想着谁干什么,不言而喻。
柴璟没说话,他弯下腰,在孟瑞惊讶的目光下,抓起掉地的手机,狠狠往下一摔,机碎核飞,碎片乱蹦,他冷冷地看着孟瑞,用手拔掉扎进手背上的碎片,掀起眼皮时,嘴角扯出一个戏谑地笑:“狗改不了吃屎,都多少年了,你还是个死变态。”
“哦,是你啊,又见面了,”孟瑞胸膛还重重起伏着,他从容地穿好衣服,眼色不再那么惊讶,完全没有被抓包时的羞赧,从马桶上跳下来,人模狗样,“都多少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柴璟抬脚,狠狠踹他的腹部,孟瑞完全招架不住,踉跄几步倒在地上,背靠瓷砖,双腿蜷曲,就那么无赖地坐着,他嗤笑一声,厚重的黑色眼镜后闪出一双蛇一样的眸子:“成年人谁不会这样,这事你也要管?难道你也钦慕我们家少爷?”
“谁是你家的?恶心不恶心,他不是你家的,也不是任何人的物品。”柴璟抬脚再踹,他就是瞧不起孟瑞这张放浪的脸,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更看不上孟瑞的为人,还他妈意吟苟枫。
怎么敢的?
“怎么,你认识他?”孟瑞闷咳几声,被踹得吐出血来,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家少爷失踪那么久,难道就是被你拐跑了吗?哈哈,有趣。”
“几年前,你不会也......”柴璟踹得有些疲累,他停下来,松松手腕,掀起眼皮轻蔑地看着孟瑞。
孟瑞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肩剧烈地颤抖,而后全身都在颤,他低低一笑:“哈哈,当然,我可是一直都很喜欢少爷,没人比我更爱他。几年前在这里,我做的跟今天的事一模一样,也真是巧妙,两次都被你抓包,被你揍两次。”
几年前就......
柴璟面色一沉,他抡起拳头打在孟瑞的脸上,拳拳到肉,哑声低骂:“你个变态,彻头彻尾的变态。”
“哈哈,我并不否认,但我也只对少爷变态,”孟瑞享受地品尝口中的铁锈味,他发丝凌乱,衣衫被扯破,僵硬地转过头,蛇一样丝滑地贴过来,幽幽地在柴璟耳边吹气,“我家少爷很纯粹吧?说实话,我从见他第一眼,就很想草了。”
“你他妈!闭嘴。”
柴璟面色阴沉,死死摁住他,用力把这垃圾狠狠掼在墙壁上,一拳又一拳。
孟瑞被揍得鼻青脸肿,呸的一声,狼狈地吐出一口血水,一滩血迹中隐隐露出白森森的犬齿,但他哈哈大笑,神情矍铄,不闭不闪,无俱无怕,脸上甚至浮现出喜悦的表情,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角。
“你阻止不了我的思想,终止不了我的梦,我在梦里,在心里,在脑海里,都时时刻刻念着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用什么姿势就用什么姿势,我一次次把少爷压在我的身下,幻想他哭,他晃,他动,幻想他为我服务,你能想象这样的一个尤物雌伏在身下有多舒服吗?有多爽吗?”
“你能拿我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只要我还活着,我能思考,能想象,我就永远不会停止,我永远钟爱我家少爷,没人比得上他,我因太过敬爱他,求而不得,而渴望亵渎他……”
“谁能说这不是爱呢?!”
孟瑞逐渐陷入癫狂,他戴着一副黑框厚眼镜,衣着干净,约莫二十四五岁,给人公子如玉、风度翩翩的形象,但隐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那只眼睛,却有一种近乎是变态的执拗和癫狂,眼皮向上翻着,在做一个不可实现的梦。
柴璟把人揍爬下就走了,再也不想多看这种垃圾一眼,如果能拿把刀劈开孟瑞淫邪的头颅就好了。
刚走一步,孟瑞猛地伸出腿,挡在他前面,牙齿漏风,说话挺含糊:“我家少爷呢?你把他弄哪里了?我见不到他,就睡不着。”
“想知道?”柴璟柔声问,对他微微一笑。
这态度让孟瑞觉得有希望,他激动地抬起头,下巴还流淌着血也全然不顾,眼睛迸发出喜悦的光。
柴璟对他勾勾手,示意他离得近一些。
孟瑞只犹豫半秒钟就凑过去,竖起耳朵,紧盯着柴璟。
“别想知道。”
柴璟见他凑近了,迅猛地挥拳,用力打在他的脸上,孟瑞摇晃着头,剧烈颤抖,左右摆动几秒钟,然后就躺在地上,迟迟没起来。
柴璟没再往二楼的网吧去,他直接离开这个脏乱的小巷,因为在十点的时候,他收到苟枫发来的消息了。
苟枫:【在家,怎么了?】
柴璟:【没事。】
人没事。
到此,他才重重松口气,内心顿觉踏实,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入浓浓夜色。
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致使自己心情得以转变,是什么促使自己放着学校不管来这里,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保护苟枫的呢?
区区代理班主任吗?
一样兴趣爱好的前辈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人吗?
他不刻意去想这些,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没可能的事,他绝不做。
一个将死的人,还能祈求什么呢,又有什么能够抓到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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