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索菲女士在蒙马特高地分别后,林晚独自沿着石板路往下走。
午后的阳光终于驱散了晨雾,她心里装着老师那段往事,沉甸甸的,却又奇异地让她感到一种释然。
看了看时间,她加快脚步,赶往与陆辰约好的那家藏在第七区小巷里的餐厅。今天是他们约好要庆祝她“学成归国“的日子,虽然她的机票其实是明天。
餐厅有着温暖的灯光和铺着红白格桌布的小圆桌,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和香草的诱人气息。林晚被侍者引到预留的靠窗位置,坐下,心情雀跃地等待着。
她甚至偷偷练习了一下待会儿要跟陆辰说的话,比如怎么不经意地提到索菲女士最后的肯定,还有亨利那罐咖啡豆和她的“鸭屎香“茶叶反击战。
十分钟,二十分钟......陆辰(感觉)一向守时,今天却迟迟不见人影。
她正想拿出手机,一位侍者走了过来,礼貌地递上一个米白色的精致信封。”女士,这是之前预订座位的陆先生留给您的。”
林晚疑惑地接过,打开。里面是陆辰那熟悉而有力的笔迹:
[林大师,
紧急事发,我必须立刻搭最近一班航班过去处理。抱歉,毁了你的庆祝宴。落地开机后你会收到我的消息。这顿饭先欠着,回头罚我请你吃十顿。
祝一切顺利,为你骄傲。
陆辰 即日]
林晚连忙拿出手机,果然看到好几个未读消息和一条未接来电提醒,都是陆辰的,大概是在她和索菲女士沉浸在往事中时发来的。
最新一条是:[信收到了吗?千万别生气,我落地了,正在回家的路上。回头任你宰割。]
看着信纸上匆忙间也不失工整的字迹,再看看手机里那条带着小心翼翼语气的信息,林晚心里那点因为期待落空而产生的小小失落,像阳光下的雾气一样,很快散去了。
她甚至有点想笑,想象着陆辰一边匆忙收拾行李,一边还不忘找来信纸工工整整写道歉信的样子。
她收起手机和信,对侍者笑了笑:“没关系,我一个人吃。”
她点了陆辰之前推荐过的普罗旺斯烤鸡和一份沙拉,决定不辜负这顿本该庆祝的午餐。
餐厅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她慢慢吃着,思绪飘回了在巴黎的这些日子,想到最初的语言不通,想到工坊里的针锋相对,想到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也想到了陆辰一次次在她受挫或想家时给她打气。
正想着,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小提琴手微笑着走到她的桌边,对她颔首致意,然后架起琴,当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时,林晚就认出了那轻快又带着些许俏皮的旋律,是圣-桑的《引子与回旋随想曲》里那段最著名的回旋主题。
它像朋友间轻松愉快的对话,带着法式的优雅与灵动,还有一丝诙谐,仿佛在说:“嘿,别失望,一切都会好的!”
林晚忍不住笑了,这选曲,很陆辰风格,用心,但不越界。
一曲终了,小提琴手微微鞠躬:“女士,一位陆先生的委托,祝您用餐愉快,并希望这首曲子能弥补他缺席的遗憾。”
林晚笑着道了谢,心情像被这首轻快的曲子洗过一样,明朗起来。
吃完这顿“一个人的庆祝宴“,她给陆辰发了信息:
[信和‘背景音乐’都收到了。陆大少爷,选曲很有水平嘛!]
[没生气,只是有一点点点点点失落(严格量化的话,大概5%!),毕竟陆少爷鼓励了我这么久,我这顿谢友宴还没请出去呢。(翻旧账:上次约好那家勃艮第牛肉,你也被临时抓走!你怎么老放我鸽子!]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陆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车上。
“真没生气?”他的声音带着点风尘仆仆的疲惫,。
“真没有。”林晚嘴角上扬,“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好不容易约成的饭。”
“下次我请你。”陆辰松了口气,“圣-桑的曲子,好听吗?”
“满分。”林晚轻笑,“下次见面,饭局和音乐会门票你一起补上。”
“成交!”
林晚笑起来,“对了,谢谢你的小提琴,餐厅里的人都在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吃饭。虽然人不在,仪式感得到位。”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陆辰那边似乎到了地方,才匆匆挂断电话。
林晚走出餐厅,巴黎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家温馨的小馆子,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早已被陆辰这通跨海电话和那封手写信、那首小提琴曲驱散得无影无踪。
嗯,这顿没请成的饭,倒成了下一个值得期待的念想。·
林晚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走出机场,箱子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满满当当地塞着绣线、布料和工具。
巴黎的天空被甩在身后,眼前是上海初夏湿热的空气。
几年不见,江真的变化不大,只是头发剪短了些,显得更利落了。她跳着脚,用力挥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晚晚!这里!”
两人拥抱在一起,江真用力拍着她的背:“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江真现在在上海做市场营销,做了几年品牌策划,口才了得,人脉也广,最大的特点是,不会缝扣子。用她自己的话说:“我的天赋点全加在嘴皮子和找钱上了。”
“可以啊林晚,留学归来气质都不一样了。”江真接过她的行李箱,目光突然停在林晚身后,“这位是?”
林晚回头,这才发现艾米丽也跟着出来了。金发姑娘正好奇地打量着机场大厅,居然是工坊里的艾米丽。
“你怎么也来了?”林晚惊喜地拥抱她。
“J'ai démissionné!(我辞职了!)“艾米丽眨眨眼,“J'ai entendu dire que tu allais ouvrir un studio, alors j'ai acheté un billet d'avion. De toute fa?on, à Paris, Henri me fait pleurer tous les jours.(听说你要开工作室,我就买了张机票。反正我在巴黎也是天天被亨利气哭。)“
“这是艾米丽,我在巴黎工坊的同事。”林晚介绍道,“艾米丽,这是江真,我朋友。”
“你好!”艾米丽用带着法国口音的中文打招呼。
江真愣了一下,悄悄把林晚拉到一边:“什么情况?你怎么把外国同事也带回来了?”
“她辞职了,说要来中国看看。”林晚笑道,“正好,我打算开个刺绣工作室,她可以帮忙。”
江真瞪大眼睛:“你要开工作室?在现在这个机绣横行的时代?”
“总得试试。”林晚说。
寒暄过后,林晚看了看她身后,略带期待地问:“她们呢?工作太忙来不了吗?”她记得在群里说了航班信息。
江真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又扬起,语气轻松地揽住她的肩膀:“她俩啊,现在可是大忙人!一个在北上广深到处飞着谈项目,脚不沾地;另一个被娃拴住了,今天孩子有点发烧,实在走不开。都让我代她们向你问好,说等你安顿好了再聚!”
林晚点了点头,心里却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虽然理解成年人的生活各有各的忙碌,但想象中那种好友全员到齐、热热闹闹的场景没有出现,终究是有些怅然。
坐上江真的车,驶向市区。林晚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景,轻声说:“感觉......和大家联系都变少了。群里说话,也常常接不上梗了。”
以前宿舍群里每天都是几百条消息,分享八卦、吐槽工作、约饭探店。现在,消息往往隔天才有人回,话题也常常因为有人要开会、有人要哄睡而中断。
江真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静而通透:“正常啦,我的林大师。大家现在天南地北的,都有自己的轨道要跑。晓雨一心拼事业,恨不得住在公司;阿云一头扎进奶粉尿布堆里,跟我们聊母婴用品我们能插上话吗?”
她侧过头,对林晚笑了笑:“就像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丝线针法、工作室规划,跟我们聊洛可可纹样和立体钩针,我们也就只能捧场说‘哇,好厉害’,其实压根不懂门道嘛。”
这话说得直白又在理,林晚忍不住笑了。
“你看啊,“江真继续用她那种特有的、带着点痞气的哲理说道,“友情这东西,又不是502胶水,非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有时候像星星,你看不见它,但它就在那儿亮着。她们俩知道你回来,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只是现在,生活的主战场不一样了。”
她空出一只手,拍了拍林晚的膝盖:“别瞎想!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几次缺席的接风或者变少的聊天就走散的。等晓雨项目搞定,等晓云娃大一点,或者等你的工作室走上正轨,咱们总能找到时间,挤也要挤出来聚一次!到时候,该吐槽的吐槽,该八卦的八卦,一点都不会少!”
听着江真絮絮叨叨又充满力量的安慰,林晚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渐渐散去了。是啊,成长意味着分离,也意味着各自承担。重要的是,彼此心里还留着对方的位置。
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又看了看身边专注开车的挚友,心里变得无比踏实。
“真真。”
“嗯?”
“谢谢你来接我。”
“废话!我不来接谁接?难道指望那两个‘失踪人口’吗?”江真哼了一声,随即又笑起来,“走吧,先送你回住处放行李,然后姐带你下馆子,接风宴必须隆重!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本帮菜,味道绝了!话说这外国妹子能吃得惯吗?要不去吃白人饭?”
“能池!”艾米丽听到好像在讲自己,马上回。
江真,“那就好。”
艾米丽对窗外的一切都充满好奇:“那个发光的牌子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人骑电动车?”
那是外卖广告。”江真一边开车一边解释,“电动车嘛,方便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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