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百草分为武斗和文斗,上次和崔平是武斗,比的是草的韧劲,谁手上的草先断谁便输;文斗则是比谁找的花草种类多。
“秋彤,你若赢了我,我便把我那套四时雕花金钿给你。”
崔婉许下重利,秋彤大喜之下却又嘟着嘴苦恼起来:“小娘子下的彩头虽好,可奴婢整个人都是您的,身上哪有小娘子看得上眼的东西嘛。”
“额……那不然就,若你输了,翠芜和玲儿三天的活计全让你包了如何?”
秋彤略一思考,心道一人干三人的活计干三天,虽累但咬咬牙很快就过去了,便点点头答应。
崔婉立刻安排道:“好,你往左我往右咱们分头找,一刻钟后还在这汇合。”
此地花草树木种类繁多,崔婉专心地拣选着叶子,很快便收了一帕子,她把叶子包好收起来,再拿出另一条丝帕来准备继续接着寻,却乎地听到前方有人大声喊救命,崔婉吓一跳,立刻寻声快步而去。
却见几步开外,一作书童打扮的十来岁少年正跺着脚、面带急色地望着伊河水,一副想去找人帮忙,却又不敢轻易离开的模样,急得是满脸通红满头大汗。
书童正为求助无门而心忧如焚,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登时大喜,可一看来人不过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娘子,当即垮下一张脸,面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后,原先那着急的神情便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崔婉往河里一探,只见河里有个人露着半个脑袋,表情痛苦,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崔婉忙问:“落水之人几岁?”
这书童此时已经急到哽咽了,一边抹泪一边飞快地说道:“我家公子虚年有八,我不会凫水,这可如何是好啊,万一公子……”
他话音未落,只听“噗通”一声,刚刚问话的小娘子已经跳河里了,他登时傻了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那小娘子…是…要…救人……?还是顺道儿…投河…自…尽…?
很快他便知道答案了,因为那小娘子像条鱼儿般飞速朝他家公子游去,又将脑袋往水里一埋,再出来时,只见她拖着他家公子,游得有些吃力,一抬眼看他还在傻愣,清脆的嗓音带着怒气地冲他喊道:“还杵那干嘛,赶紧过来帮忙把你家公子拖上去啊。”
“哦哦……”书童终于缓过神,立刻跑到河边,心有戚戚地把他家不知死活的公子拉上岸,同时不停地默念:求老天保佑他家公子平平安安啊,他愿减去二十年寿元,全给加他公子身上。
崔婉一身狼狈地爬上岸,却顾不上喘口气,只拨了一下贴在眼睛上的头发,便立马蹲下身拍了拍落水男童的肩,对方毫无反应,于是她又将食指放到那男童鼻下一探,心头一咯噔——果然没了呼吸。
前世她是学校游泳队的,代表学校去市里比赛还拿过奖,但她现在的身子毕竟年幼,虽说这半年一直加上锻炼,奈何原身底子实在不佳,她自然不敢贸贸然便下水救人,所以先问了那书童溺水者的年纪,一听对方不过大自己一岁,她才二话不说跳下去。
既是校队出身,溺水急救措施她自然是学过,但以她当下的力气,要做胸外按压也不实际。
因此,只能她做人工呼吸,让书童做胸外按压了。
“过来,你把手放这……对,就这么放,现在,如此快速按30次,然后略停一下,我若说开始你就重新开始……”
崔婉自己则上前抬起男童下颚,打开气道,再捏住男童鼻孔,开始配合书童的节奏做人工呼吸。
许因男童未喝太多水、亦或许崔婉和书童抢救及时又得当,不多大会儿,男童呛咳了几声,吐出几口水,终于恢复了气息。
一阵忙活总算把人给救活了,崔婉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有空打量了自己救的男童一眼:咦,竟是个小正太呢!
虽然对方闭着眼睛,嘴唇发白,可崔婉还是能看出男童的样貌生得极好,天庭光洁饱满,两道剑眉凌厉非凡,鼻根挺拔有若山岳入云,嗯,将来必定是位受女孩子们欢迎的佳公子。
此时,一阵清凉的河风吹来,冷得崔婉一哆嗦,猛地连打几个喷嚏,崔婉不得不收回目光。
“小娘子……”
忽然,崔婉听见远处秋彤的声音隐约传来,崔婉暗道一声“不好”!
要知道,她可是半年前差点溺毙之人,这半年时间,她尽呆在府中未曾出门,在府上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生活,故而她根本不存在拥有学会游泳的时间和条件,若被秋彤发现她突然会凫水了,甚至还救了个人,那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过去的。
还有,眼前这两个人也不能让他们找上门来!
看男童的衣着打扮,身边还带个书童,想来就算不是官宦之家,也怎么都不可能跟“贫寒”二字沾上关系。
万一他们知恩图报找上门欲报答她,那她同样是必惹府中人生疑的。
“你家公子若醒了,务必记得,同他说,莫来寻我!记住了啊,你们若想报恩,就别同任何人提起我救了你家公子这件事!切记啊,我走了!千万不能说出去啊!你们若说出去,我就天天咒你们。”崔婉最后发狠说道,然后便提起湿答答的裙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
秋彤找了两包叶子,依言回到石阶道下等主子,却左等右等也不见人,不由脑补了一框子她家小娘子被大虫吃了,亦或是遇到恶人了,又或者给妖怪给抓了去了哇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差点没把自己给吓死。
幸而她没寻上几步路,小娘子便自个儿出现了,只不过主子那浑身湿透,头发还滴着水的骇人模样,同样叫她惊了一吓,上前便把手里一直拿着的披帛给崔婉罩上。
“小娘子,你怎的变成如此了?天呐,究竟是出了何事?”秋彤一顿惊呼。
“我不小心落水了,幸好有人救了我。我冷死了,咱们快到马车那边去,你把守车的小厮引开,我好进去换身衣裳。”
秋彤自然懂得当务之急是别叫主子害风寒了,万一又烧个三天三夜那还得了,便也不再废话,按着崔婉的吩咐去引开府上小厮,直到崔婉换过衣裳又下了车走远了,她才重新追了过来。
亏得翠芜心细,出门前准备了两套衣裳,还有汗巾子、帷帽包了一大包叫秋彤带上,此时崔婉换过衣服,却湿着头发,便拿了汗巾子凑合着擦了个半干,又怕受风,便将帷帽也给戴上。
不过崔婉换衣服时,却发现把崔玥的一条帕子弄丢了,崔玥的帕子可是她亲手绣的私房定制帕,绣帕的花样子是崔婉前些日子帮她设计的,上面是一轮出云的皎皎圆月,圆月的左下方是个袅袅娜娜的“崔”字,崔上面的“山”设计成一朵刚开了半盏的粉色小花,下面的“隹”部分则是藤蔓的样子。
崔玥当时将图纸接过手便十分欣喜,那天一整天都没刺过崔婉半句话。
崔婉摊开手上剩下的那条帕子,暗赞崔玥绣工确实了得,图样绣得比她手绘的原图还要漂亮。
如今崔玥手上这花样的帕子,绣出来的成品也没几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现在被她弄丢了一条,只怕回去又要挨她没完没了的说。
崔婉无奈叹口气:只能多做两叶书签送她权当补偿了。
秋彤刚追上来,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小娘子可晓得是谁救了你,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报答恩人一番?”
“不认识,一个砍柴的大叔,把我救上来就匆匆走了。真是个知恩不图报的大善人呀!”崔婉夸自己夸的很是真心。
“哇!那确实是大善人哩!我们现在就去寺里求佛祖保佑善人得善报。”
“嗯……快走,耽误这么长时间,怕祖母她们要心急了。”崔婉努力岔开话题。
秋彤虽被转移了注意力,却又立刻神来一笔:“啧,话说回来,小娘子呀,我觉得你以后别再斗什么草了,奴婢发现你一斗草便要落水!”
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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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顼是被他书童观言给喊醒的。
近日他父亲右迁冀州长史(1),任命刚下来,不日即将出任地方。
前皇帝被废,贬至均州后,新皇登基,武太后又大力擢拔了一批中低层官员,他父亲亦在其列。
吉家本出身寒门,若非武太后大兴科举,他们此等微末之族又如何能与世家子弟争那朝堂的一席之地。
为了答谢圣人之恩,为圣人祈福,他母亲便在他父亲出任之前来香山寺进香。
今日他本不预过来,然而他母亲说既然他将来也同父亲一般,是要入科举一途的,便硬要他也来此祝拜,他只得遂了母亲之意,但草草拜过神佛,他便带着观言提前下了山。
后来他散步自此,觉得春风拂面,山色宜人,叫人头目清明,于是坐下来看书,哪知没翻几页纸,观言忽道有蛇,他转眼一看,草丛里还真有条蛇朝他游弋而来,他站起身,却不慎脚一打滑,便掉河里去了。
他不会水,惊骇之下只知两脚乱蹬,脚踩不着地不说,倒是越漂越远了,眼看自己将死,却突见远处有个如新柳般的淡绿小身影跳下来救他,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便呛了几口水,晕沉了下去。
也不知是何家少年救了他。
“观言,是谁救的我?”
“是个估摸着和少爷一般大的小娘子。啧啧啧,少爷,不瞒你说,观言平生从未见过如此英勇的女子!刷的一下就蹦进水里,水凫得如鱼儿一般快。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不过如此!”见自家公子问起,观言连比带划,神情激动地说道。
居然是个和他一样大的小姑娘?
这倒让吉顼讶异非常,但将峻眉一挑,继续问道:“恩人可留有姓名?”
“恩人不愿留下姓名,且千交代万交代让我等莫去寻她,甚至还说,若我们去寻她,那就是恩将仇报,她便要生生世世诅咒我们。”观言尽职尽责将崔婉的话如实转达。
“恩人这是为何?”他万万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知恩不图报的高洁女子。
“我觉得……”观言忽然放低音量,神神秘秘说道:“我觉得是因为她……她亲……亲了昏迷不醒的公子,闺阁女子如此大胆行径,想来定不愿让人知晓。”
(1)冀州长史:就是刺史的副手。州下是郡,郡下才是县。男主爸也算地方大员了。冀州自古便是九州之首,离洛阳政治中心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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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美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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