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换一个吧。”

陈玥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和苏落星走出了地铁站,坐在了出租车的后排座上。

“去什么地方?”陈玥问。

苏落星在她旁边,望着窗外,没有回答。

像是没有听见。

耳洞。

陈玥收回视线,也兀自看向窗外。

四姐姐也有耳洞,两个,一个耳朵上一个。

陈春旎的耳洞是有一年冬天,村子里小学的一位女老师,帮她扎的——女老师个子不高,陈玥当时十二岁,女老师二十二岁,个子却同她差不了太多,仔细看还要比她矮上一些。

南方姑娘,总是笑得甜甜的,好像吃着糖长大的模样。

村子里只有一个剃头匠,女人们扎耳洞也大多找他,手法实在是粗糙——冰块先把耳垂冻麻,随后烧的通红的铁针穿过。

尽管耳垂已经冻麻了,但还是会疼。

可除了年纪较小的女人,没有人喊出来,大多数都只是“哎呦”了声,和土地朝夕相处的脸上挤出一丝淳朴憨厚的笑。

四姐姐只是看到那个架势,便生了怯。

女老师便是这个时候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害怕,不要看。”

女老师把她们带到了自己的宿舍,棉签仔细地给陈春旎的耳垂消了毒,随即她拿出了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个单独包装的“订书器”,透明的订书器。

四姐姐怯懦不安的看着她。

陈玥把自己的手伸到四姐姐面前:“疼就握着我。”

四姐姐摇了摇头,手死死扣着板凳边沿。

——“……握着我的手腕。”

苏落星没有给她扣住板凳边沿的机会,话音刚落,她便扣住了她的手。

——清淡的橘子香。

仔细嗅,其中散着极淡的苦味。

好似青橘。

酸,苦,最后才会回甘。

纹身师闻言笑了下,说:“别紧张,这个不疼的——嗯,打过吊瓶吧,跟那个差不多。”

陈玥嗯了声,握着苏落星的手又紧了下。

苏落星垂眸看了一眼。

——她有点后悔带陈玥过来了。

她似乎,很怕疼。

“鹿……”

“——咔哒”

陈玥的手骤然收紧又松开。

她全程也没有哼一声。

同那些女人一样。

“好了。”纹身师直起身,察觉到苏落星想说什么,说:“回家后尽量平躺,家里有酒精吧?酒精每天都抹一点,戴一周不要摘下来,闲着没事的时候转一转耳钉,会有点疼,但问题应该不大。”

纹身师轻轻拍了拍陈玥的肩膀,对她们道:“要过来挑一挑耳饰吗?本店打耳洞的福利,可以免费挑一对。”

“虽然这位妹妹只打右耳朵,”她耸了耸肩,“但问题不大。”

“老板不在家,我可以偷偷送一对给你们,”纹身师笑得坦率,“感谢你没有在店里哭出来。”

陈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抬头望向苏落星。

苏落星本想拒绝的。

她对赠送的东西一向没什么好感。

但当视线和陈玥对上的瞬间,到嘴边的“不用”演化成了点头。

出乎苏落星意料的是,这家店赠送的耳饰设计并不是毫无审美的烂大街款——店主的取向很鲜明,要么极简,要么极繁。

但每一个都很精巧。

作为赠品来说有些太过可惜了。

“这些都是店长自己做的,”纹身师说,“前段时间她沉迷自己做手链、项链,当时好像是马上要到她和她女朋友十周年了,好不容易做出来她满意的了,结果女朋友对金属过敏;但还不死心,买了一堆银耳托、银耳针,这些其实都是她练手做的。”

“这样啊,”苏落星有些意外,“没想到知忆姐的手这么巧。”

纹身师意外道:“你认识我们店长啊?”

“我的耳洞也都是她给我打的。”

“这样啊,她今晚其实也想过来,但南沨姐今天刚出差回来。”鹿聆耸了耸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落星了然,摆了摆手:“没关系,只是一个耳洞,都一样。”

“疼不会换了一个人就变得不疼了。”

——疼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说完,她又继续和陈玥一起看了,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开口道:“——那个也是赠送的嘛?”

在极简区和极繁区的分界中央,一个月亮式样的耳钉——并不是镶钻,而是银拉花做出的月亮,其中点缀着几颗微小的碎钻。

不显眼,却精巧漂亮。

“这边的耳饰都是赠品。”

陈玥看向苏落星。

苏落星极快地扫了一眼纹身师的铭牌:“鹿聆姐姐,麻烦帮我们拿一下那个吧。”

“好。”

陈玥和苏落星是今晚最后的顾客,大概也因为如此,鹿聆带着对下班的热情,整个人也都是轻快。

三个人一起“下班”,陈玥这才注意到,鹿聆还背着一把吉他。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融入夜色,陈玥才收回视线。

没什么理由的,她问苏落星:“你会唱歌吗?”

苏落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着手机,摇了摇头,这是她难得一见的坦诚:“不太会。”

“哦,”陈玥点了点头,“没关系,你画画特别好。”

苏落星的手顿了下,随即嗤笑了声:“你这算是在安慰我?”

陈玥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想摇头否认,却已经来不及了——苏落星毫无征兆的挽住了她的胳膊,人变得同小猫似的,头自然地靠上了她的肩窝。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交缠、拥抱着。

“没关系是最无用的安慰,”苏落星的声音很轻,人也温凉,好似下一秒就会消失在夜色里,“拥抱不是。”

“拥抱最有用。”她说。

秋天的夜寒凉,风也凉,月亮也是冷的。

照不进枝叶,也晒不透皮肉。

苏落星和她的距离几乎为零,陈玥能感受到她的每一次呼吸起伏——好像安静躺在母亲怀里的婴儿,是孩子。

好像她的孩子。

需要吮吸她的汁液才能活下来的孩子。

一瞬间,陈玥很想抱住她。

但只一刹那,刚刚打过耳洞的右耳,传来一阵刺痛——伴着痒。

苏落星的手绕在她的脑后,手指灵巧地转动着耳钉:“疼吗?”

——还好。

“疼。”她说。

苏落星微微偏头,又问:“你很怕疼?”

——不怕。

“嗯。”她回到。

苏落星的眼眸颤动了一瞬。

她松开了挽着陈玥的手,两个人的距离重新回到了安全距离——车到了。

该回家了。

疼吗?

不疼,也不怕。

紧张源于未知。

一切的恐惧源于未知。

当跨过了第一步,未知消散了,恐惧也一同不见了。

今夜不诚实的人是她。

不是苏落星。

——

第一个发现陈玥打了耳洞的人是许柯。

——也很难不注意到。

陈玥万年不变的低马尾变成了披发,一变变了一周,大有要成为新的固定皮肤的架势。

发现只是因为耳洞后,许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被苏落星揍了呢。”

陈玥失笑:“苏落星很好,不会动手的。”

说完,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苏落星的身量,没忍住笑了声:“真的要动手,感觉稍微使劲,她就会断掉。”

许柯没有否认,却也精准地抓住了重点:“你现在都敢开她的玩笑了,这个耳洞不会也是她带着你搞得吧?”

陈玥没有否认,只是笑。

“还真是啊。”许柯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真的猜中后也不仅有些意外——但她并没有多问。

她和苏落星从小一起长大,苏落星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周到体贴的小太阳型人格,但并不是一个多么喜欢在与己无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性格。

她不缺钱,更不缺人喜欢,所以,她的世界里,她的时间是最宝贵最无可复制的财富。

——苏落星对陈玥还真是上心了。

许柯想。

这么想着,许柯说了一串地址,问陈玥是不是去那边打的耳洞。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许柯欣慰地拍了拍陈玥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小月亮,恭喜你,抱上了本校最有力的一条大腿了。”

苏落星的五个耳洞均出自路知忆之手。

她这个人啊,性格像猫又像犬,傲娇又热情,高冷又领地意识极强。只有‘自己人’她才会下意识带着去这些她经常去的地方。

这点她自己大概也没有意识到。

“话说回来,你怎么忽然想打耳洞了?”

陈玥怔住。

——对啊,她为什么会想打耳洞了?

不对,这个耳洞不是她想打所以拥有的。

而是项链坏了。

苏落星说,项链坏了,换一个吧。

苏落星提出,她没有反对。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想过反对。

“小月亮?”

陈玥回神,手下意识捏了下自己的耳垂,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疼。

“刚想拦你,”许柯显然也不执着于答案,关切地看着陈玥,“疼吧,带酒精了吗?没有的话咱们去医务室那边搞一瓶?”

陈玥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但确定自己是在笑的——笑得她口腔泛苦:“没事……只是疼了一下,现在就过了劲了。”

“要小心一点的,现在虽然不是夏天了,但也存在耳洞发炎的可能,倪雾当时……”

许柯的喋喋不休还没有结束,上课铃声拯救了陈玥昏沉的思绪。

直到结束,她的思绪仍然混乱如缠绕成死结的细丝——于是,她干脆把问题抽离成了两个简单的问句:

讨厌打耳洞这件事吗?

——不讨厌。

讨厌苏落星吗?

——不讨厌。

第三个问句自然而然的浮现。

那,喜欢苏落星吗?

陈玥的手顿住了,笔尖停在了纸张之上。

苏落星是个很好的人吗?

这个问题明显复杂了。

很久之后,陈玥才搞明白自己在此刻思绪凝滞的原因——喜欢是个含义包容的词,如同汪洋容纳万物,它亦然如此。

她喜欢很多事物,朝阳,晚霞,突如其来的暴雨,藏在夜空里的月亮;

喜欢林北矜,许柯,倪随和孟非晚——

喜欢苏落星吗?

对月亮的喜欢,对林北矜的喜欢,对四姐姐的喜欢,和对苏落星——

对苏落星,“喜欢”这个词像伊甸园里的蛇。

她望着蛇的眼睛,只能看清蛇的眼睛,至于那颗被她缠绕的苹果——那颗**之果,远不及蛇的眼睛。

她的**之火存在于蛇。

这是残忍又无力的真相。

十七岁的陈玥强迫自己不要思考,她扔掉了那张没有答案的纸张,却扎起了头发,任由耳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用幼稚又好笑的方法自证道心坚定。

而后来呢?

后来的故事让我们慢慢讲~

纹身店店主路知忆短暂上线~好感慨,也好久不见了,知忆。

鹿聆的故事是下一本吸血鬼的女主,此刻她还没有和她亲爱的林却小天使遇见~点击收藏,助力小情侣重逢进度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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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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