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擦身而过

又想起他来,严玉畴暗笑自己,简直是扳着指头数日子了。这一思,他不免一愣,竟是足足有五日,连他的面也未见到了。今日是月底,上次见面还是廿五朝会,也不过就是远远的瞧见一眼罢了。认真数来,两人竟是有好些日子未正经说过几句话了。思及此处,严玉畴不禁升起一丝怪异之感,自从在东宫病倒那一回,他便察觉李钊在躲自己,那时候若说是因着情怯,还算是理所当然。可自从冠礼筵席那一档子荒唐事,他躲得就更厉害了,只是托个查访旧案的事由,情绪表现的不甚明显罢了。严玉畴狐疑愈重,照他对那人脾性的熟悉,该羞的绝对不是他李远之,这个坏胚不来臊几句都算改邪归正,怎么会为这种事害羞呢。

严玉畴察觉不对头,腊月里便刻意制造些机会与李钊碰面,话一共没说上几句,便品出他对自己的回避之意。一时之间疑惑失语,不晓得是哪里出了错,满心都是纠结徘徊。而岁末总还是有些事宜,歇了好一阵子,总也要给之前手上的杂事收尾,待到开年领新的差事好专心去做,于是严玉畴也多多少少忙了一些,没什么机会再跟李钊去打机锋。紧接着又要做过年的准备,即便是身上目下只有虚衔没有具体职务,于公于私年节也闲不到。

待到诸事齐备,恍恍惚惚已是腊月二十八,又是好些天没跟李钊说过一句话,眼看便要过年,严玉畴自明日起便休假,连点卯都不必,这下连面也照不到了。

严玉畴百无聊赖,天寒地冻伤人的很,天黑后便早早地卧下了,一时之间也睡不着,便想着除夕宫宴无论如何也能逮着人,届时定要约他到无人之处,好好相谈一番。

再细细回忆二人自中秋节那几日开始的那些暧昧相处,严玉畴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莫不是我误会了,他根本没那么想……”

这一细想,却觉得甚是糟糕,严玉畴遭不住地面色煞白,两人之间什么暧昧之语其实都没有过,只不过就是互相揭了过去的疮疤,而凭着自幼相识,和这三年过命的交情,揭了也不说明什么。

搞不好这个李远之,真是还拿我当挚友,而非爱侣。

严玉畴只觉得自己面皮发青又泛红,哪怕想这些东西是在暗夜中自家被窝里,也难堪地捂了脸。一想到两人之间那些电闪雷鸣般的火花,有可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严玉畴顿时不知该如何自处。本以为是三年生根,一朝破土发芽,却原来竟是暗河奔涌到地表,而红日径自照耀不休吗?

严玉畴在冬日冷被里辗转反侧,难以自制地啃着自己嘴唇上干焦的皮肤,尽管思来想去的这些东西除他自己无人知晓,尴尬与难堪仍然像是涌动的污泥一般将他吞没。

可是这一步,踏出去可就退不回来了,这一腔两肋插刀丹心义气,既然酿成了柔情蜜意缠绵情丝,就团成了结,绕在人心头,挥不开撕不掉,拔剑四顾也只能心茫然。已经把那人当做心当做肝了,如何再做回普通的手足?

这也不甘心啊。

那么激烈的暗流涌动,怎能视而不见?人都快被卷飞了。

严玉畴暗忖:再试探试探他的想法,这厮读过也写过这么些话本子,不至于木到不解风情,试探地明显些,若是他无动于衷,只怕便是无意,若是他流水无意,我……我必打他!

这样颠来倒去地胡思乱想一通,严玉畴更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一宿,躺下的倒是早,却是直到五更方迷迷糊糊地睡去。

除夕这天,宫宴盛大,严玉畴礼服穿得板正,却挂着两个黑青的眼圈和苍白的面色,飘着一般入场。揣了好几天的沉重心思,休息不好将他整个人又掏空了,配上这隆冬积雪和青色官服,倒是将他衬的更加弱柳扶风,很有些憔悴美感。

朝拜时李钊远远见到他,忍不住皱了眉,这人怎地又把自己养成了这副仿佛风一吹就要跟着登仙的德行,明明最近怕他见到自己尴尬心烦都躲着了,又是在为什么发愁?莫不是挂心旧案的事?想到多少也算有了点眉目,李钊心道:他若是并非不想见到我,那还是要跟他多说说案子,也好宽宽心。

太子周兴也瞅见了严玉畴这副形状,心下不免也跟着担忧,只是朝拜庆典之上,也不方便做什么,以他的位置,连多看几眼也不能够,只能在心中暗暗嘀咕,今日宫宴散席之后,说什么也要跟老师单独问候一下。

荣德帝因着晚间要观星,特地传命礼部将除夕大宴安排在午间,群臣自然也没有反对的,早些结束还能归家守岁。是以朝拜后便直接移步御苑开了一团和气的宴席。

数月以来频开大宴,百官和皇眷们早已腻歪了此等大规模的社交,筵席上和乐融融,人们都懒得满场乱窜八方交游,且大过年的,均都记挂着回自家守岁跨年,均都懒得找茬生事,偌大一场宴席,居然就平平淡淡结束了。

荣德帝令众人自便,早早便退场了,接着年岁大的坐不住,也客气离席出宫,然后地位低的人见拍不着什么像样的马屁,便悄悄溜墙根也走了。剩下的可谓是一哄而散,草草敷衍着告别,便也都匆匆离开。

严玉畴带着景明往宫门行去,正思忖指使他去知会李钊一下,约到哪里见一面,景明倒先开口了。

“大人,此刻约莫宫门外马车会挤作一团,轻易走不出去,还甚是嘈杂,您要不要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下?”

严玉畴闻言脚步一停,心道:正是越嘈杂越好,反倒方便谈些不可让他人听见的。

于是他开口道:“不必,上马车跟着人流慢慢走就是,你去帮我寻一下远之,我有事与他相商,告诉他我先上车等他。”

严玉畴出来之时李钊还尚未离席,景明得令便回去寻人。严玉畴往宫门处慢慢走着,想着若是他们也出来了,半路就会赶上自己,只是一会儿要问李钊的心意,这要怎么开口……正当他想着心事,却见宝禄匆匆赶来,唤道:“严大人留步。”

严玉畴站定望去,宝禄近前作揖道:“严大人,此刻宫门拥挤,请去东宫歇息片刻再走吧。”

严玉畴一愣,道:“这……御宴已散,正值年节,大伙都休息,我便不在宫中多留了,给你们平添麻烦。”

宝禄连忙弯腰恳求:“大人误会,不是小的们自作主张留您,是太子殿下请大人留步,明日仅有朝贺没有宴了,殿下想着没法在正阳殿跟您单独拜年,特意想跟您拜个早年,免得您还得劳顿往东宫这边跑一趟,您最近操劳伤身,殿下想着让您趁着年节多歇息呢。”

严玉畴一怔,笑了,办大宴的御苑这边确实离东宫比较近,如果明天上正阳殿朝贺已毕,再按礼数来东宫这边贺年,这么大个皇城,又不许坐轿坐车,走起来确实也不近,太子倒是尊师重道。想到此处严玉畴又笑不出来了,周兴那心思好似还真不是尊师重道,但是此时大家从御苑出来都往宫门处走呢,道上人来人往,宝禄都这么说了,太子有召,也不能当众拒绝。

严玉畴只得道:“好,那我便提前去给殿下拜个年吧。”他面上挂着微笑跟在宝禄后面朝东宫走去,心里却在盘算,一会儿跟太子说完就走,正好还约了李钊,进宫赴宴又不许多带人,景明指使出去了也没个小厮传话,使唤东宫大监给自己跑腿送口信也不合适,只能委屈李钊在车上等自己一会儿了。

却说李钊这边,听了景明传话,只道严玉畴是要问自己贪墨旧案的进展,忙加快了步子朝外走。他身边没有随从,便交待景明去将自己的马牵来,与严玉畴的车放在一处,以便谈完直接回将军府。景明得令,说了严玉畴的车停在何处,便去了李钊放马的另一处宫门方向。李钊忽然想到,一会儿就要跟严玉畴共乘一车,要密谈铁定是要把帘子也都放下的,严玉畴那车寒酸的很,那岂不是两人要挤在一个狭小的近乎密闭的空间中,外面又人来人往的嘈杂,交谈又要贴近……李钊呼吸一滞,一边恼自己自作多情,一边又忍不住地心猿意马。

正在他心旌摇荡之时,忽然捕捉到前方一丝若有若无的交谈。

“你说这严玉畴也真是,太子说认他为师,还真大模大样的认下了!叫他去东宫提前给他拜年,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去了!”

“呵呵,‘三元琼玉’,可了不得,太子心疼老师玉人体弱呢这是,不能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挤马车啊。”

“什么‘三元琼玉’,我瞧着他那文章文采实属普通,诗词也不亮眼,无非会应试罢了,人长的嘛……也无甚好看,不过就是仗着白鹭书院的民间的声誉,博个名头。”

“哈,可不敢说这种话,人家如今受封太子少师,可坐实了太子老师的名头了,日后恐怕还得是帝师呢!”

“哼,帝师?那可不一定吧,毕竟那个位置……”

“嘘!”这人眼角余光瞅见了后面的李钊,两人连忙噤声不言,加快脚步向前走。

李钊仗着内力深厚,察觉到严玉畴的名字后凝神去听,早把这些对话听的清清楚楚。这两人他认得,正是林奉一党的两个狗腿,能力不足,官位不高,屁话倒是挺多。自古文人本就相轻,更别说双方本就是政敌阵营,近年来这种酸鸡怪话不知道风闻了多少,严玉畴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李钊在心里嗤笑一声,心道林狗上下都发梦不浅。

不过看来周兴将严玉畴叫到了东宫,若是自己去车上肯定是见不到严玉畴的了,那待他出来自己在车上等……李钊怎么想怎么别扭,便一转脚步,径自往东宫方向去了。

*《最全周朝野史揭秘》(重印三版,创下一年卖出二百万本记录,老百姓最爱看的盛世秘史!):荣德末年,太子地位稳固,文官中的寒门清流和林奉党徒相对制衡,其他的世家大族和皇族等势力松散游离,军事将领方面大部分是纯臣,所以形成了相对稳定的□□势。林奉派系虽然想要夺嫡,意图表露的非常强烈,给人一种政治斗争已经白热化的感觉,但实际上由于难以打破僵局,所以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社会经济和民生没有遭到破坏,这给后来的长治盛世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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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 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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