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你怎么了?”班逸兴问道。
刘老师梦游一般夹起书本,走向教室:“风萧萧兮易水寒,老刘一去兮不复还……要是我倒在讲台上,班老师记得帮我按那个按钮……”
实验班还处于内乱之中,分不出精力像以前那样折腾老师,一节课,老刘在上面讲,他们在底下认真地听——好吧,是认真地互相大眼瞪小眼。
以至于老刘内心更绝望了:好家伙,这果然是憋着大招呢吧!
班逸兴吃了个早饭,见快递已经到了校门口,便出了山门,骑上二八大杠就往外走,山门钥匙在口袋里一晃一晃。
昨天在班家教师天团群里,大家听说小堂弟班逸兴接的这个班级极其特殊,基础极差,可能需要从小学开始补,连忙开始群策群力,四处摇人给班逸兴寄教材和教参,还真叫他们短时间内搜集齐了一到六年级的语文,班逸兴还委托他们搜集了道法,连夜顺丰了过来。
所谓道法,当然不是道法自然的道法,而是从前的品德,现在的道德与法治。不知为何,班逸兴昨天上晚自习时,总感觉有极个别学生满脸写着桀骜不驯,左脸蛋子写着“我好想逃”,右脸蛋子写着“却逃不掉”,上脑壳写着“我要吃人”,下巴颏写着“要吃刺身”。
太过丰富,以至于班老师以为是自己大脑出了毛病。
尽管如此,班逸兴猜测这群九年义务制教育漏网之鱼们,在没打好文化课基础的同时,多半也没学过道德与法治。
咱们虽然不能把每个实验班学生都教育成人才,但是好歹不能放出去给国家添乱。这么想着,班老师决定匀一部分政治课程,给道德与法治,甚至班会课也可以接着上道法。
他刚到校门口拿好快递绑上自己的二八大杠,就瞅见丁校长慢慢悠悠也晃了过来,不知道要去干啥。
班逸兴连忙打招呼:“丁校好!”
丁校一看:嚯!虽然有黑眼圈,但是小伙子精气神还是很不错,难道,请班家人真请对了?要不,自己也去算个命,看看自己什么时候能升正校长?
多年唯物主义者的丁校都有点恍惚了,转念一想,什么妖魔鬼怪都出现了,算个命,合理吗?合理!
班逸兴想到自己接下来想做的教学改革,赶紧开始铺垫起来:“校长,我们实验班同学,好像和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比较特殊……”
想着算命的丁校打着哈哈:“当然特殊啦……”
“和普通高中生很不一样……”
“融合教育嘛,班老师不要搞歧视啦……”看校门口有不少外人在场,有些话不好直说,丁校继续打着哈哈,只要班老师别逃跑就行。
歧视倒不至于,班逸兴不至于因为学生有些文盲就歧视别人。但是,融合教育是这个定义吗?班逸兴家族里有不少接触融合教育的老师,那大多是在幼小阶段,将特殊学生尽可能收进普通班,鼓励特殊的孩子和同学建立新的社会关系,尽可能方便将来走上社会;也让普通孩子们学会关心、帮助特殊的孩子。
每一个班里有特殊孩子的班老师,都尽心尽力,多老十岁。
好吧……这么一看,除了实验班岁数大一点、单独成班,似乎也能这么定义?班逸兴挠挠脸,接受了校长的说法,说回正事。
“我想给他们调调课程进度,先从头学起,特别是政治课先放一放,替换成道德与法治。”班逸兴拍拍车上的书。
丁校精神一振,总算回过神来。好主意啊!自己之前怎么没想过,给这群妖魔鬼怪先普普法呢?在我们21世纪新时代,吃人是犯法的!是要被抓起来击毙的!
“还是年轻脑子好用!”丁校大加赞赏,“哎,其他课程要不要都改成普法宣传……”
正说着,第一节课结束,大课间的铃声响了起来。
班逸兴来之前做过功课,山海高中的大课间是下雨天做操,晴天绕着学校跑步。他急匆匆就想走:“丁校,不聊了,我先回去跟着我们班学生跑操了,这是我第一次看他们跑操,得早点回去。”
丁校神色复杂起来:“怎么,刘老师没和你说吗,实验班不参与校内一切活动,他们不允许出山门。”
啊?
班逸兴顿住了,这是为什么?
他刚想追问,就见丁校匆匆上了校门口的一辆黑色汽车:“我先去开会了,你遇事多问问刘老师,他是实验班坚持最久的一位老教师了,也是实验班副班。记住,班老师,绝对绝对,不管他们怎么装乖讨巧,都绝对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踏出山门!”
因为担心早饭毒发身亡没有立刻离开,在办公室守着求救按钮的刘老师被班逸兴堵了个正着。
“刘老师,为什么我们班孩子不能参加集体活动啊?”班逸兴觉得这很不公平,“丁校说我们班是融合教育,这隔离得跟洪水猛兽似的,哪里叫融合嘛!”
面对班逸兴的追问,刘老师神色复杂。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为了拍领导马屁好拿个公开课资格,主动请缨去招聘;更不会让自己不靠谱的同事老朋友去帮自己打听,更更不会让不靠谱的老朋友委托他那不靠谱的朋友……
现在,告诉班逸兴真相,班逸兴一跑,他就得当这个班的班主任。别说没空准备自己的区公开课将来评职称了,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苍天啊,大地啊,他真的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不告诉班老师……那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哎,那就再拖拖吧。他也是为了班老师好,善意的谎言,那能叫欺骗吗?他发誓,等他十月公开课上完,他一定、一定负荆请罪,告诉班老师真相!
“那个……”刘老师脑瓜子动得飞快,面色沉痛,“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其实,他们以前都犯过错,社会气息太重。你看他们现在穿的,都随心所欲的。我们山海高中是被迫接受这一批做这种特殊的融合教育的,所以校长哪里敢把他们放出来,万一影响了那些普通的好孩子……”
说得太合理了,逻辑全对。
班逸兴一点都没怀疑,怪不得实验班这么偏僻,怪不得实验班有自己的一栋教学楼、有自己单独的食堂。这么大阵仗,班逸兴心里直打鼓,谨慎询问:“他们犯的都是什么错啊?”
刘老师轻咳一声:“现在留下来的也不算大过错了……就偷窃未遂(偷人家皮的花皮)、夜间游荡(将使、席学贵)、恐吓他人(鬼魂姐妹花)、偷盗吃二级保护动物(阿拉玛、毕芳、谷迪奥),还有个卫生习惯差,差点传播病毒的(丧使)。”真正大的基本都被特殊局毙了,送不到这里来。
“那这也不是杀人放火校园欺凌这类无可饶恕的错啊,”班逸兴挠挠头,“啊,偷窃偷吃那个是得揍一顿。不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样老把他们关着,他们不会因为我们的偏见越来越拧巴么?”
那谁管得着!大家都怕放出来他们把学生给吃了啊!他们总不能跟这么多学生说明真相吧,那还不得引发整个山海市的恐慌。
“我会证明的,”班逸兴握拳,“等我观察观察,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幡然悔悟,还是要参加参加集体活动的。”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刘老师欣慰地拍拍班逸兴的肩膀:好悬,又糊弄过去了。
“刘老师你会帮我的吧?你对我们的学生有信心吧?”班逸兴反手搭住刘老师肩膀,目光灼灼,“好奇怪,我感觉我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
孩子你怎么这么会自己给自己打鸡血啊!
好耀眼的光芒,难道,这就是班家人血脉的力量吗?班子老祖在上,我老刘真不是故意坑你家娃的啊啊啊啊啊……
刘老师被摇晃得差点口吐白沫,拯救他的是上课铃声。
第二节就是语文课,班逸兴夹着一年级课本就进了班级。
文化课还不错的花皮、席学贵、将使组成小队,自学简体字写法;剩下基础较差的六人跟随班老师,从汉语拼音学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争官三人组坐在一起,刀光剑影,无声拼杀。
剩下六个玛卡巴拉,跟着班老师AOE,分外和谐。
一节课过得飞快,班逸兴收拾好上课的东西,临走前,郑重地说:“老师知道,咱们这个班的同学,以前都犯过些错,我都清楚。但是,只要大家好好改正不再犯错,我向大家保证,我们一定会获得同等的权利,下山门跑步!”
他不好意思说这么煽情的话,说完就把书一合拢,快步离去,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要习惯当老师、不要喜欢当老师、不要当老师啊!
丧使惊喜:“什么?班老师说他要带我们下山门跑路?”
席学贵:“……你这耳朵你这文化水平一边玩去吧。”
将使翻译:“他的意思你们没听懂吗?我们官场厚黑学经典黑话,我给你们讲解一下:
老师知道,咱们这个班的同学,以前都犯过些错,我都清楚。——这是在警告我们,我们的来历他清清楚楚,盘光了。
但是,只要大家好好改正不再犯错——你们再犯一个错试试?
我向大家保证,我们一定会获得同等的权利,下山门跑步!——我向大家保证,你们会和之前的那些异类一样,击毙完扔出山门!”
太有道理了。
谷迪奥想到挨的一电炮瑟缩一下。
花皮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也瑟缩一下。
半晌,肖笑弱弱出声:“那,那我们就乖一点嘛……反正,我听说班老师是实习老师,大家最多坚持一学期……”笑笑鬼笑眯眯的脸蛋很讨喜,是实验班和老师们关系最好的一个学生了,因此能听到不少消息。
实验班一片沉默。
如果说之前大家是各有小心思,这才勉强和谐;这节课后,实验班是真的老实了。
好异类不吃眼前亏!
不到24小时,局面彻底稳定了。实验班被唬住了,班老师也被忽悠住了。
班老师要大兴教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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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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