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儿，有空回家来看看吧。那到底是你爸你奶奶啊，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将小朋友送到各自家长手中，高燕转身回宿舍的时候，手机里弹出消息。
点开，是胡秀秀的语音。
高燕不用听都知道胡秀秀说了什么。
可她又忍不住。
话音到耳边的一瞬间，高燕就在心里嘲讽自己的可笑。
果然，对母亲不抱期望是对的。
前几天，侯家庄一则八卦很流行。
高燕偶然听了一耳朵。
有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曾嫁到了李家村。
两口子因为老人的拎不清天天吵架。
后来寡妇带着孩子出去，在县城找了份工作。
但是今年，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华国较好的大学！
且因为政策和学校专业原因，两个孩子学费全免。
生活费还被当地有条件的人家包揽了。
那一瞬间，高燕的脸上闪过抹不自然。
从小到大，高燕听到最多的，就是女孩没用。
女孩读书没用。
女孩吃肉没用。
以至于女孩长大没用。
为了证明自己有用。
高燕一毕业，就拼命工作。
她偷偷给胡秀秀钱，就是想让胡秀秀过得好一些。
可钱转手到了那个男人手里。
男人在外面抽烟喝酒，可从没亏待过自己。
她给胡秀秀买新衣服，新鞋。
不料过年时，这些东西在张老奶的亲戚身上看到。
高燕也曾质问过胡秀秀。
那时的胡秀秀嚅嗫着嘴。
一脸无能为力的模样。
等到高燕真正开始质问张老奶时，胡秀秀又跳出来。
指责自己不懂事，指责自己脑子转不过弯。
高燕一开始还觉得胡秀秀善良。
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可离开那个家，过段时间再想想。
高燕只觉得悲哀。
高燕为胡秀秀悲哀。
不过最悲哀的是，高燕这种人，竟是胡秀秀生出来的。
高燕知道如何清醒的活着。
胡秀秀是爱她的。
可这份爱，排在了最后面。
这种情绪就像是一份枷锁。
自愿套上，便挣不开，逃不脱。
村里的八卦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邻里长短、婆媳关系。
也有人曾问过高燕的情感状态。
高燕只能腼腆一笑。
“对象还没谈呢！”
“这么大的姑娘，这么漂亮的，怎么不谈对象呢？我给你介绍一个！”
热心者话音还未落地，就被身边人打断。
身边人挤眉弄眼，热心者自然懂了其中关窍。
是啊，有那样一个胡搅蛮缠的家庭。
很多适龄小伙子恐怕都会望而却步吧。
高燕只当作没看见眼前这一幕。
其实学生时代，高燕也曾喜欢过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们班的班长。
学习好、能力强，人又幽默。
而让高燕真正动心的，是另一件事。
彼时的初中作业都用钢笔书写。
高燕的黑色钢笔加完墨水后，盖口没对准。
高燕拧了拧，直至拧不动就放进了桌仓。
直到赵羡下课放学。
穿校服时，校服上基本吸满了墨水。
看到这一幕的高燕很是惶恐。
经常洗衣服的高燕知道，黑色墨水有多难洗。
可班长赵羡像是察觉到了高燕的情绪。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
“没事，不要紧的。回家我妈洗不了会让我买新的的。正好我长个子了，我妈以前说过给我买新校服的。”
高燕一听，感觉很复杂。
她身上的校服，还是胡秀秀借村里毕业学生的衣服。
为了借这套校服。
胡秀秀还帮人家干了两天农活。
可那一刻高燕才知道。
原来校服是可以随时随地买新的的。
就算是弄脏了也有挽回的余地，而不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
况且不是报名晚了没有新校服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只是单纯的，家里人不想买而已。
学生时代的情绪都已消失在岁月的河流里，而这件事残存的感受，还留在高燕心里。
后来的高燕为了补偿赵羡，帮他值过几次日。
因为是同桌关系，高燕此后有意无意会留意赵羡。
比如他爸爸妈妈很恩爱；比如他养了只小狗；比如他爸爸养了窝兔子。
比如在家他爸爸做饭，他洗碗。
高燕会偷窥赵羡的生活，恍然间如同她拥有了一般。
那时的高燕也会忍不住幻想。
若是她和赵羡在一起，是不是也会处在这种家庭氛围中。
后来一次家长会。
胡秀秀她们没有来。
赵羡的妈妈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老师讲话的时候，高燕一直在看赵羡的家长。
怎么会有家长皮肤状态这么好，看着也温温柔柔的样子。
眼睛好像会说话。
学生时代的悸动基本上都已消散。
可高燕还是忘不了赵羡，忘不了赵羡的妈妈。
现在想想，赵羡他们家应该就拥有松弛感。
而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小孩，很难不优秀吧。
侯家庄的幼小班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高燕的天地，始终在远方。
如果从小没有感受过被人坚定爱着的感觉，那么就请从自己开始，好好爱自己吧。
高燕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明天就是双休。
高燕打算去李家村。
听说李家村集市上的美甲不错，她要去尝试尝试。
“妈，我穿这身好不好看。”
“好看，我的娃你穿啥都好看。”
李招娣在镜子前面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
前几日，闵正浩带着父母和村长上门。
送别的时候，李招娣问闵正浩。
“为什么还来啊，不怕我落你面子？”
闵正浩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摇头做什么？不怕还是不知道？”
“不会，你是善良的人，不会让我伤心的。”
听到这个消息，李招娣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后半生和这个笨笨的男孩子在一起，好像也还不错。
今日是李招娣和闵正浩的第一次约会。
正式的。
名正言顺的。
可越到约定时间，李招娣心里就越紧张。
直至上了车，李招娣还有些放不开。
闵正浩带了一大包零食。
李招娣只喝了几口矿泉水。
“零食不喜欢吃吗？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下去买点。”
车停在镇上超市门口。
闵正浩微垂着眸子。
长长的睫毛给眼下打出浅浅的阴影。
望着眼前人眼神里带着的询问祈求与小心翼翼。
李招娣感觉自己的心塌陷的一塌糊涂。
“没，在家吃饱了。不是要去看电影吗？我们快些吧，不然迟到了。”
“那你想吃什么和我讲奥。”
“好。”
电影结束，月上树梢。
李家村村口。
“时间过得好快啊，我现在还像在做梦一样。”
“为什么？没睡醒吗？”
“是呢，还没睡醒。一想到你答应我的追求了，我都感觉好像在做梦。”
“有那么夸张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
“算了，你快回家吧。”
“明天有空吗？我们去爬山！”
“今天不是吃饭看电影了吗？”
“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啊！”
“不行。过几天再说！”
“啊，一天根本不够。”
许是接触了一天，闵正浩的话难得多了起来。
李招娣打算速战速决。
她准备结束话题，转身回家。
“等等，零食带走吧，本来就是买给你吃的。”
说着，李招娣怀里就要被塞入一大袋零食。
看了看李招娣胳膊里揽着的花，手上拎着的小吃。
“我送你吧。”
闵正浩又改口。
于是，离别场景从村口转战到了李招娣家门口。
依旧是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
直至吕如岚手机消息提示频繁。
通过监控，吕如岚才看到两个小孩在门外站着。
“小闵，这孩子怎么不进屋啊！”
“阿姨，我送招娣的。我先回去了，阿姨，过几天见。”
“你这孩子，怎么不让人家进门啊！”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力道，李招娣暗暗撇了下嘴。
“我让他进门他不进来，非说看见你尴尬。结果坏人又成我了。”
“赶快洗洗睡吧。”
将水温调好，吕如岚转身出了淋浴间。
李招娣卸下了一天的劳累，难得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这和人约会也挺考验体力的。
“这姑娘，自小就主意大。这要真去了穆岭，我看你咋办，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江瑶家，主屋。
顾红侧躺在炕上，背对着江建国。
江建国平躺在炕上，一只胳膊搂着顾红。
他静静听着顾红的碎碎念，时不时打趣一两句。
“哎呦，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把自己的姑娘是怎样的人不清楚吗？”
顾红一听江建国这句话，也难得哑了声。
半响，顾红叹了口长长的气。
“唉，愁啊！儿行千里母担忧，怎么能不愁呢！”
“哼，我看你就是典型的重女轻男。小星去外地上大学的时候，你晚上也睡得香的很！怎么到瑶瑶身上你就开始瞎担心。”
“闭嘴吧！”
顾红蜷起的脚狠狠踹了下江建国。
“女孩子能一样吗？我的心已经被瑶瑶扯得七零八碎了。她谈对象我担心，不谈对象我也担心；去远方工作我担心，待在家里我也担心；高也担心低也担心。”
“我看你就是瞎操心。”
身后的话传来，顾红翻了个看不见的白眼。
“那怎么是瞎操心？
我的瑶瑶长得有鼻子有眼的，又那么有本领，我多操心一点不行啊？
再说了，小星起码是个男孩子，他只要在外面吃得饱就好。别的我也不管。
就是瑶瑶，她主意大，胆子大。
就怕她飞得太远，又怕她飞不起来。”
身后没动静，顾红又调转话头。
“唉，你真觉得我偏心瑶瑶吗？我没觉得啊？唉，你说话啊！”
向后蛄蛹了一下，身后人没动静。
顾红晓得江建国是睡着了。
不一会儿，顾红也进入了梦乡。
月亮高悬，犹如玉盘。
整个李家村沉浸在寂静中，只有远处朦胧的几声狗吠，更显得夜色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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