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校园里的一切都笼罩在静谧的灰白之中。
寒风冷啸,晨起的人个个裹成了粽子,遮得面目模糊。唯有江羽,独自站在女生宿舍的楼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衫,兜帽也没戴。
他怀里揣着一个纸袋,安静地矗立着。远远看去,像一株终年生长在亚热带的树,一朝被移植到这里,瑟瑟冷风也吹不灭浑身蓬勃的温热。
江羽平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角眉梢都藏着按捺不住的笑意。
早起的宿管阿姨披着厚实的大袄,隔着一扇玻璃门,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情饮水饱,为爱喝几口西北风而已,哪里会觉得冷?
就是没见过这么执着的,都站了一个小时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宿舍楼下渐渐热闹了起来。上早八课的学生们鱼贯而出,经过江羽的时候,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江羽抬起头,遥望着程霏霏紧闭的窗口,唇齿间也忍不住呵出一口凉气。
而程霏霏早就把昨晚的信息忘得一干二净,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胡乱摸出手机,微信已经堆成了山。
打着呵欠起身,程霏霏挨个看未读消息,直到划到最下端,才看到江羽的微信:【我在你宿舍楼下。】
发送时间:三个小时前。
程霏霏眉头一皱,扒拉了件羊绒开衫套在睡衣外面,不慌不忙地挪下床,推开阳台的门。
外面天光大亮,冬日的晴空碧波万顷,宿舍楼下人来人往,哪里还有江羽的影子?
她趿拉着拖鞋,来到一楼大门口,伸长脑袋确认了一圈,的确没看到人。
刚一转身,宿管阿姨从隔间的小窗口里探出头:“312的程霏霏?”
程霏霏之前被这阿姨收缴过几回暖身暖心的小家电,也算是有些来往,遂点点头:“是我。”
阿姨伸出手,递过来一个纸袋:“你那个男朋友够早的,六点半就在这里等了。人刚走不久,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程霏霏愣愣地接过,竟然是一袋子麦当劳早餐。
火腿蛋三明治泛着饱满的色泽,可惜早已经凉透了。
程霏霏提着纸袋回到寝室,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不一会儿,人又踱了回来,嘴里叼着牙刷,对着纸袋思考了一阵子,转身打开黎玥的衣柜。
她从柜子里翻啊翻,找出整个寝室最后一样尚未被收缴的漏网之鱼——一只迷你煮蛋器。
程霏霏把这东西刷干净,注水插电,将袋子里冰冷的食物放进去。
不一会儿,小锅里传出咕嘟咕嘟的蒸汽声,温热的水气喷在她的眼角,打断了程霏霏遐想的思绪。
她盯着侧壁上逐渐漫起的水泡,托着腮想,自己随**代了一句话,对方就这么巴巴地跑过来,只能说——
程霏霏思考了半天,得出结论:江羽是个还算靠谱的包养对象。
重新加热的三明治软塌塌的,没什么口感,可程霏霏还是全吃完了。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纸袋,又发呆了片刻。
直到走廊里响起热闹的人语声,程霏霏才意识到,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拾掇好,脚步轻快地冲出了门。
太阳已经升上晴空,碧蓝如洗的底色上飘着丝丝缕缕的云。程霏霏深深呼吸了一口凛冽的好空气,忽然觉得,过去这些时日的憋闷,好像就这么一下子散掉了。
至于原因是什么,她也说不好。
昨天刚认识的小帅哥很认真地执行了她随手派发的指令,让程霏霏这个糊涂金主觉得满意之余,还升起许多好奇。
天气很好,她要舒舒服服地去找小帅哥吃个午饭。
——虽然自己还饱得很。
走出宿舍大门,老远就看见李泽昱裹着厚厚的围巾,站在不远处的一株银杏树下。
那围巾一看就猜得出是谁送的。通体印着硕大的logo,简单直白,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它有多贵。
暗金色的叶子飘下来,落在他的名品围巾上,被李泽昱抬起手小心地拂去。
程霏霏就这么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在脑海里反复回想,她喜欢上这个人的理由。
不一会儿,对方也抬起目光,看了过来。
程霏霏的理由还停留在第一条:他救过自己一次。
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半晌,李泽昱忽然抬起脚步,朝这边走来。
想装没看见已经来不及了,程霏霏清了清嗓子,挂上一个社交款微笑:“学长,这么巧?”
正午的阳光落在她的肩头,亚麻色的发丝泛着细润的亮泽,粉面朱唇的小脸微微仰着,看向李泽昱的眼神清澈得如头顶上的晴空一般。
李泽昱被这纯澈的笑容晃花了眼,心中登时一片酸软,一时忘记了要说什么。
程霏霏耐心地等着,笑容的弧度却随着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沉默,越收越小。
她只好先出声:“在等姚安琪吗?我进去帮你喊一声?”
李泽昱这才回神,张了张嘴:“不必,我在等你。”
程霏霏目露疑惑。
“昨天发生的事情,希望你别太往心里去。”李泽昱抬起眼睫,眉宇间竟然露出一丝惆怅,“如果伤害到了你,我跟你道歉。”
这下,程霏霏连强颜欢笑也不能了。
昨天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里上演,那股憋闷的窒息感隐隐再次卷土重来。
李泽昱的目光有些飘忽,犹豫地问:“艺术节那天,你上台演奏,是为了我吗?”
程霏霏表情空白地盯着远处树叶上的一个光点,没承认,也没否认。
李泽昱低落地说:“对不起。”
程霏霏勉强笑笑,摇了摇头。
感情的事,不成便不成,也谈不上谁欠了谁。
“学长,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程霏霏努力维持着表情管理。
李泽昱却静默了一瞬,蹙着眉道:“霏霏,我有苦衷。”
程霏霏面上不显,心下却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李泽昱会说出这样的话。
自从高三那年碰到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两年来,程霏霏想尽了各种办法往这人跟前凑,机锋打了无数个来回,可李泽昱就像一尊油盐不进的泥人,永远温情脉脉,永远忽近忽远。
要不是循着那份最初的悸动,依程霏霏的性子,也很难坚持至今。
今天的李泽昱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就这样把过去那些不可言说的陈年暧昧通通翻扯了出来,大喇喇地摊在了太阳底下。
“霏霏,你会忘了我吗?”
程霏霏仿佛受到了惊吓,不可思议地瞪着大眼看他。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说这些,更不敢奢求你什么。”李泽昱垂下目光,向来滴水不漏的笑容里竟然透出一丝真实的倦意,“我们这种出身,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身不由己的选择。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对吗?”
程霏霏的眼皮已经开始跳。
自己这穷学生的人设,立得也太稳了点吧,竟然还没塌?
她觉得,眼下急需要说点什么,赶紧结束这场离谱的角色扮演,免得生出更多误会。
脑子里正在犹豫着如何遣词造句才能显得自己不像个诈骗犯,李泽昱却忽然靠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程霏霏的呼吸一滞。
李泽昱定定地看着她:“霏霏,等我从香港回来,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给我交待?交待什么?
程霏霏震惊地眨了眨眼睛,内心像被天雷劈过一样崩溃。这对话的走向已经逐渐脱离她的预想,向着荒唐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她难以置信地想:我长得,就这么像一个备胎吗?!
“他们都在传,说你看上了一个拓知的小子。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生我的气,才故意那样的。”李泽昱的眸光含着理解,似乎根本没有把这桩小事放在心上,“你还愿意跟我生气就好。”
李泽昱的眼神里盛满了为难与不舍,仿佛对她用情至深。
程霏霏看着他的嘴巴一闭一合,说出这堆冠冕堂皇的话,内心忽然扫兴到了极点。
时光的滤镜已经碎了一地。
程霏霏还要赶去找小帅哥吃饭,不想再和别人的男朋友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了。
她抓住对方的手腕,稍稍用力,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学长,你先放手,我们这样……不太合适。”
李泽昱却紧抓着她不放,用仅他们二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霏霏,等我。”
宿舍楼门口,下了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经过,看到拉扯的两个人,不自觉地看过来,周遭的人声越来越杂乱。
“咔嚓——”,有围观群众用手机偷偷拍下了照片。
快门的声音令李泽昱骤然清醒,立刻条件反射地松了手,后撤了一大步。
程霏霏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腕,赶紧把胳膊藏在身后。也没管李泽昱还要说什么,闪身就从旁边的缝隙里溜了。
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眼前的八卦。
李泽昱独自留在原处,神情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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