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
沈初月总觉得此刻恍若电影里缓慢一帧,彼此坐在同一张麻质沙发上,刚萃取出的咖啡香醇,空气间混有略微的苦涩。
「可没有人比你还了解我。」
邱霜意的眉间山峰黛墨,瞳目间只容得下面前人。
沈初月的指甲在她的手掌心丝丝滑动,似铜锈的刀脊,牵扯出一缕烟雾般的印痕。
指腹纹路跳跃,又缓缓碾过在邱霜意莹白的手臂肌肤。
此间温润的呼吸烤炙,分不清谁的目光更加无可理喻。
沈初月发觉她不说话了,随后将语气放得更低。
小心挪近,尾音格外细软:“你带我去一次,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微乎其微的气息散落在邱霜意的耳侧,一点点潮润,一寸寸失焦。
快要燃起细微的火舌,却足以燎原。
“你就不想知道吗,”
沈初月的指腹又攀缘在邱霜意的颌骨,轻微抬起她的下颚:“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邱霜意仰起头露出细白的脖颈,长睫微垂。
濡湿的眼睑太过于明亮,瞳眸中倒映出沈初月的模样,却让沈初月沉默难捱。
「她曾经招惹我时的目光并不是这个样子。」
「记得那时我真的很讨厌她。」
“邱霜意。”
「那么……现在呢?」
沈初月从齿缝中滚落出细微颤音,近乎虔诚轻声唤着她,唇间的齿印被咬得绯红欲滴。
她缓缓靠近,一手撑在沙发靠背,膝盖刚结痂的伤口在粗麻沙发布料上摩挲得生疼。
恍惚间,暖灯弥散出淡然的旧光晕。
一切纷乱的、毫无获解的、求之不得的心事在此刻变得模糊不清,欲盖弥彰。
彼此的衣料相互蹭触,邱霜意瞬即向后倚在沙发靠背上。
而沈初月趁机伏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般注视面前人。
侧头时发丝微微荡开、相互交缠,清淡的花香柔和了气息,诉说她的诡计。
沈初月微微曲身,清明的眸光,红润的薄唇,邱霜意甚至看清了她唇间浅浅的纹路。
那墨黑长发拂过邱霜意的肌肤,覆盖住了不太清晰的光线,使得邱霜意眸光混沌,克制不住眩晕。
沈初月荡开的裙角摩擦她的小腿,慢动作太折磨、太过逾矩。
邱霜意眼眸间缠绕出暧昧的弧度,指节颤颤,食指向前浅勾的弧度碰触在沈初月的手腕,一切突然变了味起来。
鲜红柔软的唇,仅仅就差那么一点。
含蓄与勾情,一线之隔。
沈初月感受到身内那细弱的浮萍,快要被海啸吞噬,就连血液的流速逐渐变凝滞。
她另一手捧着邱霜意的侧脸,手掌慢慢收紧,目睹着面前人晚霞般的绯色,恨不得将这副好模样占为私有。
邱霜意犹豫时会皱蹙的眉,愉悦时会轻扬的唇,以及委屈时眼眸里暗藏的泪。
「都想占有。」
清茶柔和,却在此刻愈加饱满。
沈初月逐渐垂头,距离不断迫近,惶惶不可终日。
快了。
「总有一天,我也会和你玩把戏的。」
强烈的、不真实的情愫在此刻被无限延展。
在浓稠的暗色里彼此的轮廓变得模糊,邱霜意鼻骨微翘,双眸半阖。
纤细的指节勾住了沈初月背后的长裙绑带,不经意间也能触碰到优越的骨骼线条,以及那嵌在肩后的半翅蓝蝶。
吐息缓促,灼烧肌肤。
浑浊的眼睛,仅仅遗存着一些缄默的、互为暗处才能知晓的秘密。
“霜意……”
清茶淡香侵占住沈初月的所有感官,她睫毛低垂,最后闭上双眼。
轻轻唤着熟悉的名字,很含糊地从沈初月唇齿间滑落。
比爱与欲降落更快的,是朦胧失控而又沉溺的眸光。
快了。
呼吸近在咫尺,那红润的旖旎,还剩下最后一寸。
就足以接触到她的热烈、她的虔诚与鲜活。
可还未碰触到那丝毫的柔软时,顿时戛然而止。
而当沈初月睁眼的霎那,面前的邱霜意扣住了她的肩角,指腹胜似避嫌般曲起。
所有的心事瞬间变成刺入骨髓的冷钉,幻梦的镜像被击碎,飞溅的玻璃渣让沈初月麻木得瞳孔颤动。
茫然失措,在此刻无处安放。
“你是不是……没吃饭?”
邱霜意眼尾绯红,吐字还是有些磕绊。
“啊?”沈初月大脑一片空白,理智恢复后才意识到膝上的那些擦伤,顿时感到肿痛。
“等会让阿萨带你先去吃饭吧。”邱霜意眼神恢复几分精明,顺势将她轻推回沙发旁。
沈初月落在沙发上,裙摆张扬,片刻间滑过邱霜意的小腿,却也勾不住面前人的思绪。
沈初月懵然,烈火还未燃烧就被冷水浇灭:“嗯?”
她看着邱霜意起身,揉了揉红得渗血的耳根。
偏偏侧头,刻意避开看向沈初月的视线。
灯光勾勒邱霜意的侧脸,她微微启唇却含糊不清,面颊那层红润还未褪去:“抱歉……”
慌张的长睫煽动,邱霜意有些忙碌地原地转了两圈。
那脸红得不行,最后快速离开时,肩膀差一点直接撞在门栏。
沈初月确实见证了她的莽撞,呆滞几秒后顿时释然。
此刻工作室内只有自己一人,她掀开裙角的一侧,摔跤的破皮伤口依然红肿,但也覆盖住一层淡褐碘伏,开始结痂后便不疼不痒。
最后目光落在了手心的一截伤口,顺着纹理直至指节,指腹间还留有彼此的余温。
炫目的旧光晕内,沈初月无奈笑了一声。
当她终于回到会客别墅时,阿萨整理桌台,看到她时正激动打招呼:“初月姐,还没有吃饭吧。”
沈初月四处打量,疑惑看向阿萨:“邱霜意,她走了?”
下意识又补充问道:“她吃饭了吗?”
“邱姐姐?”阿萨眼睛好奇得圆溜溜,顺其自然回答:“去酒馆了吧,今天应该是轮到她值班。”
阿萨笑眯眯的,划开手机屏幕,正准备给后厨发消息:“初月姐想吃什么,我和后厨说一声。”
“算了,阿萨。”沈初月沉思片刻,才淡然笑了笑。
垂眼长睫缓颤,略有些疲惫:“帮我热杯牛奶吧。”
—
酒馆的角落光影交接,分界的边缘逐渐变得模糊。
淡然的紫蓝色背景光下,女人镶嵌在耳骨的银钉却熠熠生辉,微卷长发披在身后,苦橙叶的酸涩却足以沉得住气。
锐利的琼眼是打磨无数遍的尖片刀锋,直指人心的懦弱处。
“冰美式。”邱霜意摊开手,轻缓将玻璃杯放置在那女人面前,轻声唤道:“嫂嫂。”
女人眉角轻抬,墨黑衬衫袖口端正庄严,左手分明的指节扣住玻璃杯,而无名指那圈银戒在暗影里都显得夺目。
她缓缓晃动,冰块与玻璃杯的碰撞清脆。
邱霜意惊惶过后的面额泛红迟迟还未散去,黯然的光线下遮掩的瞳孔却被面前的女人捕捉到一丝端倪。
“真热闹啊。”嫂嫂轻瞥了四周,随后轻抿一口冰美式。
蕴出嘶哑的声线,肃穆的双眸若有所思,单手撑着下颚:“谈恋爱了?”
邱霜意背过身取出一瓶龙舌兰,听见嫂嫂那漫不经心的哼笑,抓握瓶身的手颤了一下。
她低下头,喉间感到狭窄,吞咽不了任何声音。
“你们到哪一步了?”嫂嫂好奇般打探道,那银戒敲碰在玻璃杯壁格外响亮。
邱霜意隐约沉默片刻,量酒器在修长的指节间打转,将龙舌兰量好后倒入冰雾裹挟的长玻璃杯中。
嫂嫂又追问道:“难道你们还没到那一步?”
蓝紫氛围灯或许模糊了情绪的色彩,照在邱霜意的侧脸轮廓上,形成喜忧参半的柔光。
她放下量酒器,转身平静凝望面前这个女人,笑容少许僵硬,像一颗黏糊廉价的玻璃糖,声音混有灰蒙蒙的音调。
“我和她,到不了那一步。”
邱霜意眸光涣散,她不知不觉吐出这句话。
字字咬得太过于清晰,掷地有声。
此刻她没有任何力气,或许是低血糖的缘故,什么话都经不起深层思考了。
只是她知道,这句话确实没有什么歧义。
待嫂嫂走后,邱霜意头脑昏胀得疼,拍拍调酒师的肩,启唇却发出不一点声音,最后用口型说着帮她看一会儿班。
调酒师看出这人有点憔悴:“没吃饭啊?”
“没。”邱霜意摇摇头,扶着吧台缓缓走回休息室,拖拽嘶哑的声线:“走得急,我带了点糖。”
待到走回休息室时,邱霜意不敢将大灯全开,只留下晕开的暖黄微光。
她拉开拉链,从包中取出一小罐薄荷药膏,揉揉太阳穴,尚且能保有短暂的清醒。
再当将药罐放回包里,手背碰触到一丝磕绊,小盒精致的甜品还安分躺在包中。
邱霜意恍然有种错觉,于是将甜品盒取出,是草莓味的雪媚娘。
透过塑料透壳,软糯的冰皮团子表面撒上糯米粉,白间的柔粉色还有几分精致可爱。
邱霜意的嘴角泛起浅淡的笑,轻拵开胶封。
贝齿轻磕,或许是因为没有冷藏,奶油变得稀释软滑,舌尖一挑便化在口腔。
裹满甜的奶油基底混有几丝草莓果酱,草莓果肉鲜甜。
邱霜意脑子被热气熏得发昏,靠在墙上,又缓缓下蹲。
近乎错觉的视线间,那比草莓更甜腻的是什么。
邱霜意垂下头,怕自己多想。
想起沈初月长睫毛慢悠悠扇动,是蝴蝶翅膀翕合。
想起她嘴角咬合的发丝,伴着强忍疼痛却迟迟难以消退的齿痕。
想知道粉红细纹的唇,味道又是怎么样的。
如何描述此刻的情愫。
比真挚还要不忠诚,比清白还要不磊落。
内心深处那幅反复构建无数次的拼图,块块都碎成凌乱、毫无秩序。
邱霜意仰起头,就连昏黄的光晕都要刺痛她的瞳目。
她反复叩问自己,为什么要躲啊。
酸涩漫上眼眶,空气逐渐变得腐蚀性。
为什么要躲啊。
她抓不住游荡在气息的残温,融化的奶油包裹果酱,分不清底色的味道了。
「我和她,到不了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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