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月也在想,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对邱霜意有感觉呢。
或许是当年高中时的邱霜意送她一盒巧克力。
这么说像是显得自己廉价,一盒巧克力就被收买了。
但不是这样。
那时候的沈初月,不知为何会猜测是别人送给邱霜意,邱霜意不想要,转手就编个理由送给沈初月。
当邱霜意高兴回到教室,正想问她喜欢不喜欢时,却被课本直接砸过来。
物理课本撞在手臂上,又迅速掉落在地面,沾了灰尘。
邱霜意目光凝滞,站在原地,彻底懵了。
“是不是别人给你,你不要才给我的?”沈初月鼻尖酸涩,心脏都在揪疼。
她知道邱霜意不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自己会是这样想呢。
班级不止一种声音传到沈初月的耳朵里,说她不过是沾了邱霜意的光。
说邱霜意本就是稳稳当当的第一,若不是邱霜意,沈初月这种人拼命读书都不能开窍。
若不是邱霜意的光落在她身上一点,谁又能看到沈初月呢。
对啊,没有邱霜意这样的太阳,谁能看到沈初月呢。
十几岁的年纪,不甘与羞愧像是一把细毒的针,扎得沈初月的脊梁都隐隐作痛。
「为什么所有人都明目张胆偏爱她呢。」
「为什么,她的人生没有万重山呢。」
沈初月在较劲,在和邱霜意较劲,在和她自己较劲。
面对邱霜意时,所有的刁难与狭隘变成了刺向沈初月心口的刀刃。
可最后邱霜意弯腰,捡起沈初月的物理书,轻轻拍拍书上的灰尘。
又用指腹抹平了歪翘的页脚,整齐放回沈初月的书架上。
“江月。”邱霜意温柔叫道。
她拉着她的手,琥珀瞳孔在暖色调阳光里变得柔软。阳光下白茶青柠的气息太干净,一尘不染。
“怎么可能。”邱霜意露出笑容,她的指节轻柔抚摸着沈初月的手背,“我自己挑的。”
“真的,不要生气。”
她将语气放低,勾住沈初月的小指,慢慢哄着她:“我还专门挑了最好吃的榛子味,你试试。”
邱霜意准备打开礼盒,正想取出一颗方形巧克力给沈初月时,沈初月却后退了一步。
沈初月问:“你对巧克力过敏吗?”
邱霜意停顿了片刻,摇摇头。
“那吃了。”
沈初月扬起下颚,目光落在那颗巧克力上,又看着邱霜意。
“啊?”邱霜意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初月故意的。
她知道邱霜意不喜欢吃巧克力,不然也不会在班级晚会上,将写有自己名字的白巧克力给她。
邱霜意笑得有点逞强:“我不喜欢巧克力的味道。”
“我知道。”
沈初月不依不饶,眉间蹙了一下:“吃了。”
沈初月的手却藏在身后,指节紧攥校服外套,掌心被粗糙的布料填满。
在这迟疑的几秒里,被她分解成无数与心脉同步的帧率。
每一帧的放映,沈初月都咬住舌根,阻止自己喊停的冲动。
不是真的想要针对她,不是想要享受她妥协的痛苦模样。
不是蛮横无理,不是置之不理。
“怕我下毒啊,”邱霜意笑着低头,自然打趣:“好啦,我吃。”
她隔着薄纸两指捏住巧克力,红润的唇瓣碰触时会有细微的凹陷。
软心巧克力柔滑,醇厚的香味在味蕾溢开,绵长有浓郁。
邱霜意轻微咀嚼,而再一次抬眼注视沈初月,面前人的眉目却黯然下去。
像故事里打捞不上来的月光。
沈初月眼睛有点泛疼,她不理解,到底是为什么啊。
邱霜意到底在坚持什么啊。
「我将她视为仇敌,以她作为叛逆现实又亟待遮掩的伤疤。」
这个问题密密扎在沈初月的内心,无形中施了压,让她难以喘息。
「我希望她,不会宽宥我,不要宽宥我。」
邱霜意又将礼盒打开在沈初月的面前,笑容晴朗:“试试吧,真的不错。”
沈初月笨拙取出一颗,含在嘴里。
香醇甜丝丝的,覆盖住内心的酸涩。
“江月,我是真的……”
邱霜意的声音比巧克力还要轻柔、还要痴迷,“和你做朋友。”
「可她偏偏拉住我,让我的泪不受控制。」
—
“邱霜意,”
暗夜阒寂,半山的顶楼画室里,沈初月从口袋里取出一颗铝箔纸巧克力。
“最后让我任性一次吧。”
邱霜意安静站在她的身边,借着月光,目睹沈初月指节纤长,一点一点撕开铝箔纸,完整的锥形巧克力脱落在她的手心里。
她将巧克力抵在唇边,热感一碰,能感受到几丝融化的征兆在唇上绽开。
沈初月将头仰起,纤长莹白的脖颈线条柔软,双手攀上邱霜意的肩膀。
她微微侧头,距离愈发逼近,气息变得灼烧。
长睫低垂,等待面前人的回应。
邱霜意不自主扣住她的腰间,夜来闷热,会让人泛起几丝薄汗。
沈初月唇瓣抵住那颗欲将融化的巧克力,目光变得狡黠,挑衅着面前人:吃吗?
但在邱霜意面前,她的唇似欲滴的红瓣,危险而蛊惑人心。
更像是在索吻。
可邱霜意并没有准备接住她唇瓣上的那丝甜,肩上那被咬红的齿印依然涩痛。
这种算不上折磨的痛,却快要延伸进血骨里,邱霜意不愿这种痛散得太快,最好永远不要愈合。
“沈初月。”
邱霜意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这一声与以往都不一样。
此刻的字音太柔和、太不忍。
巧克力在唇瓣上缓缓融化,耳边是夏夜的蝉鸣喧嚣。
沈初月双眸变得安静。
邱霜意轻微将头垂下,温热的掌心捧住了沈初月的面颊,拇指轻微一拵,让沈初月不经意仰起头。
她与她额头相抵,邱霜意声线嘶哑,惹得面前人心跳酥痒。
“还是那句话,我的手机24小时不关机。”
她凝神注视着沈初月,眼神交汇纠缠,而沈初月望见了她眸间的层叠涟漪。
邱霜意,你怎么一点都不浪漫。
邱霜意,我发现你的弱点了。
沈初月食指浅勾,拇指轻摁在她的脉搏处。
将头挪近几下,巧克力的甜腻软酱快要滑过唇侧时,沈初月恍惚间感受到润热的、舒展的触感贴合下唇。
轻轻柔柔,鼻尖还萦绕几丝白茶清甜的气息,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呼吸,灼热酽烈。
沈初月没想到巧克力会化得这么快,还剩半块唇瓣抵住,却被邱霜意一把接过含在嘴里,巧克力的香醇在空气膨胀、扩散。
滑落在唇角的余渍被面前人一点点收敛,细声的气喘被堵在一半,电流蔓延从颈骨延至腰椎,就连耳根也逐渐发烫。
邱霜意就这样毫无征兆吻了上来,尝试着巧克力融化的味道。
细腻、沉溺、紧密缠绕。
彼此位置颠倒,沈初月的后背靠在粗粝的墙壁边,摩挲得有点生疼。
邱霜意的碎发若有若无般划过她的肩膀,暗流涌动,房间里的气氛快速升温。
可她一点都感受不到疼痛,暗自笑邱霜意明明曾经说不喜欢巧克力,此刻却甘之如饴。
沈初月此刻理智变得眩晕,指腹揉着邱霜意的耳根,绯红而灼热。
她柔骨的嗓音婉转,低声反复喊邱霜意的姓名,每碰触又脱离的唇瓣,将字音含得残存零碎。
可谁会拒绝诚恳真切、又包裹糖衣的诱惑呢。
窗外朦胧的树影摇曳,纱白窗帘随风吹动,月光落在木地板上,像是痴缠无休止的梦境。
恰巧此刻万籁俱寂,唯有心跳再次碰撞。
—
邱霜意一点点轻吻她的下唇,垂头时的面颊总会不知觉碰触在一起,可沈初月却感受到她眼尾的淡淡亮光。
缓缓,夜风平静了,纱帘也不再浮动了。
“江月。”碎发遮盖住了邱霜意的眼尾,刚发出声时喉咙变得沙哑。
不喜欢巧克力的人,此刻唇边都是巧克力的余渍。
沈初月看着邱霜意白皙的脸上唇角黑一点,鼻尖也黑一点,不禁闷声笑出了笑。
而当她从画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想要给邱霜意擦拭时,邱霜意的双眼却洇湿一圈,斑驳忐忑。
沈初月总觉得好奇怪,看到她哭,为什么自己也想哭呢。
可下一秒,邱霜意又挤出一丝笑容,她说:“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赶紧多上一个台阶。”
“你指的是什么?”沈初月用纸巾包裹在指腹上,小心翼翼擦去邱霜意嘴角的余渍。
指的是什么,指的含义或许太多了。
应该是能力吧,如果不是邱霜意,以她的资历走到凌阳最好的儿童绘画培育区,可能用十年都不够。
也有可能是生活,现在与母亲的关系稍作缓和,以后和母亲住在一起,沈初月能给她更多的陪伴。
还有什么呢,沈初月也在想。
擦拭的动作温吞,指腹颤颤,就连呼吸都变得刻意缓促。
或许彼此心知肚明。
能留在半山,能留在面前这个姑娘的身边,还能有多少时间呢。
以后沈初月有自己的生活,邱霜意也要回归自己的节奏。
到时候,她们还能有共同话题吗。
沈初月帮她擦完脸上的余渍后,浅浅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侧的梨涡:“当然。”
「邱霜意,要是我还是恨你就好了。」
一盏绿萝摆在画桌上,枝叶茂密,暗夜里绿叶绽开,格外有生命气息。
曾经沈初月确实想要换成花束,可花束的生命周期太短,她怕还没离开前,那花束便凋谢,就没有什么可以留下的念想。
遗忘太轻而易举。
沈初月清了清嗓,手中包裹巧克力的铝箔纸还未丢弃,就在掌心里被攥成了一个小球,却如同捏紧碎玻璃,让她一点都不舒服。
她不想难过的,不想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不想让面前人知道她的委屈以免她真的舍不得。
沈初月声线略微有些疲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温柔得漫不经心: “我不会让邱老板失望的。”
今天是巧克力专场,专门糊两人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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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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