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吧!”姬朔一边骂,一边将凝结的尘沙挥向两只老猪。
“小心!”朱厌打了个响指,一只镶玉铜板在空中翻滚,然后落在了一个方向。朱厌从猪的步态和神色卜出了他们的下一步动作,先一步推开了姬朔。
野猪们被尘沙迷住了眼睛,变得更加疯狂,朝着姬朔扑过去。
邓溪闻挥剑截断他们的去路。
在这期间,那个四不像的怪物一直端庄地瞧着眼前的闹剧。
头顶的看客们时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快点出击啊!是不是不想活了!四个人没一个能打的!”
他们都发现了,这些兽会因为剧烈的声音而忽然兴奋起来。
姬朔被野猪们压在身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镶玉铜板再次于混乱中理清重点,停在半空中的位置,朱厌就顺着这个方向挥刀砍下去,终于砍中了一头野猪的后腿。
邓溪闻恶狠狠地拔出了手背上灰狼的一颗牙齿,剑锋如寒夜花开,又冷又盛烈,朝着上头喊了一句:“是不是疯了!都给老娘闭嘴!闭嘴!”
诸位看客们是第一次见到,会在战斗中骂他们的挑战者。
“你这个样子是肯定赢不了的呀!”
“且看且看吧!”
江萤觉得手里这支笔运转非常如意,好像很懂她的意思,上一支因为用料和做工的问题,在幻阵里使用起来的时候有一种粘滞感,但是现在就非常的丝滑。
“邓溪闻!”
被喊到的人点了下额头,灵台同观的瞬间就像空气结霜,层层灵泽越过一条看不见的通道在两人之间穿梭。
江萤抬头,将那些困扰到他们的看客们的激越吼声全部吸取到缠绕着灵泽之中。
她这才有一种自己真的是修七情的实感。
他们的喜悦,所激发出来的音浪、笑容、空气的浮动,全部被她收进了灵泽之中,然后合成凭空的霜刃,随着喜悦的叠加释放,这霜刃更为具象起来。
“江萤,可以放了!我撑不住!”邓溪闻回头道。
江萤将那霜刃笔直地砍向灰狼的喉咙。
这是那些看客们在半柱香之内的喜悦所凝成的利刃。
灰狼扑通倒地。
“我去!”
“以为那挂在人身上的小姑娘是个脆皮鸡仔,怎么居然还挺有格调的!”
“这是什么符,没见过啊我去!”
江萤额间结着细密的汗珠,借用灵泽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作为凡人感受道修的灵台同观也是极为耗费心血的事。
野猪们热热闹闹地朝着他们扑过来,镶玉铜板在它们眼前过了一圈,朱厌大声道:“这两只野猪视力不太好,姬朔,让他们彻底瞎掉!”
姬朔本来还躺着惊叹江萤方才那招该叫什么,听了这立马鲤鱼打挺:“得嘞!”
他甩出一道迷沙墙,四周洞壁本来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沙砾,野猪们嗷的一声,前蹄纷纷如狗一般立起来。
邓溪闻和朱厌紧接着,一个挥剑一个刀砍。
本来就瘸腿的野猪没了半个脑袋,另一只脖子上开了个大口。
鲜血将白玉台染得深红一片。
两只瞎了眼的野猪不断发出狂暴的叫嚷声,江萤咬牙:“姬朔,塞住他们的鼻子!”
姬朔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从善如流,好像天生就是该被她使唤一样,跃动着身体再次疲惫地使出尘沙符。
上面的人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劲:“怎么回事,老是尘沙漫天的,是不是不想我们好好看?”
乌有正瞧得津津有味,然后望见自己翅膀下方多出了一个身披白羽、纯洁无匹的少年。
“臭小子,你怎么跑出来了!”
乌雨托腮,快快乐乐地站在最高的洞窟外:“主上恩准我出来看她,你嫉妒呀?”
如果乌鸦会翻白眼……
乌有冷冷道:“随你的,只要你不出这栋楼就好。”
乌雨掩唇咳嗽一声:“主上之前也说想见她,但是迟迟不动。”
乌有刚要开口,就听见这人用极为尖酸刻薄的语气拿腔拿调:“我就说嘛,主上对她,根本就是爱屋及乌,本质上主上就是冷心冷肺,不在乎阿萤的死活,但是我不一样,我才是真的在乎她。”
“你在乎有什么用,”乌有沉默了一会儿,“你也看到了,她的未来,在学宫,在银月,在广阔的万千世界,而你,乌雨,你一辈子就只能待在灌月楼。有些人生来的命运就是,别来无恙、又相聚别离。”
乌雨没说话,自始至终温柔缱绻地望着下面的江萤。
*
江萤紧紧跟在邓溪闻身后,挥动鲸鱼须在半空中点了一下,灵泽落在在场四个人身上。
邓溪闻顿时觉得自己脑中有一种空灵的感觉,因为先前那部分催动着全身的力量去生存、对抗、反击的情绪好像消失不见了。
“我们退后!”江萤喊了一声。
说着,她将符笔之上团聚而起的灵泽挥向两只野猪,失去视觉和嗅觉的野猪陡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江萤抱着邓溪闻的肩膀,身后紧贴着满脸血痕的姬朔还有神色警惕的朱厌。
四人绕着两头野猪,走得很远。
野猪都绷起了后背,是明显的受惊的表现。
朱厌和姬朔都收到了邓溪闻的灵台同观,立马顺从地加入,她问:“你是不是把我们的情绪赋在了两只野猪的身上?”
江萤无法在灵台同观中发言,只能在现实中很轻地开口道:“人与野猪的情绪难以轻易共通,所以我只是把我们的情绪实体放在它们身上而已。”
“我懂了我懂了!”姬朔兴奋道,“就是说这俩大家伙现在不能看也不能听,只能凭借之前对灵泽的感觉来判断我们的方位,但是现在两头猪感受到的,就只有从同伴身上传来的情绪气息,所以,他们会把同伴当成攻击的对象!”
邓溪闻立刻收起灵台同观,避免干扰野猪们的判断。
话音刚落之际,瘸腿的野猪就一口咬在了同伴的脖颈上。
脖子只剩一点点连着的可怜野猪嗥叫着,掀翻了瘸腿的同伴。
两头猪面对面厮杀起来。
看客们惊了:“今儿这挑战,还怪有观赏性的。”
猪的獠牙实在是很难比出谁更逊色,在这荒唐而血腥原始的场景之中,江萤看到对面的四不像缓缓地起身。
“糟糕。”
她皱眉。
“这只四不像不是那么好骗的,我们恐怕还有场硬仗要打。”
那只异兽优雅地扬起厚重的熊掌,两巴掌给了两头要死不死的野猪。
野猪们呜咽了一会儿,就失去了生息。
它扬起熊掌,站在江萤的角度看过去,它就像是远远地冲着她招了招手。
“看这玩意一眼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我可能会死在他手上!”姬朔嘤嘤地缩在……江萤的背后。
朱厌终于忍不住,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你非要来的地方吗?”
姬朔眨眨眼:“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说实在的,张友仁先生之前收江萤为徒的时候,我还怪不服气来着。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人不育灵台,是没修行的天赋。但有些人一直没有灵台,与她是个旷世绝伦的道修,没有半点妨碍!”
朱厌:“你是我见过最狗腿的人。”
邓溪闻不合时宜地哈哈大笑。
“各位,还是看看我们眼前的四不像吧。”江萤咳嗽一声。
乌雨叹了口气:“他们好开怀,现在我觉着难受了。凭什么阿萤就可以小小年纪什么都记不得,抽身而去,过新的生活交新的朋友?你说得对,我真是全天下最冤的一个!”
乌有不耐烦地转过身,懒得听他唠叨。
“若是没这些人就好了,若她不必一心执着去求道,离她注定的路更远一点就好了。”乌雨转动手腕上的黑曜石手串。
“你在干什么!”乌有大为惊骇。
四不像没给他们缓和的机会,扑上去,直接下口便咬。
邓溪闻的手臂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江萤及时地拽住她,两人跌倒在地上。
朱厌还没来得及甩出镶玉铜板,就被蝎子尾巴来势汹汹地甩在地上。
姬朔连忙扑身上去护住他朱兄的头,大喝:“滚!”
但是尘沙根本挡不住这四不像的步伐,视力更是好似受不到一点影响。
邓溪闻的手臂在流血,灵台有些涣散。
江萤独自站在了四不像的面前。
熊掌在她小小的头顶落下了巨大的阴影,她开始感受到灌注到全身的寒冷,符笔也与她联结在一处,微微发颤。
这是真正的迫近死亡的恶寒。
肉身面对一只猛兽,江萤清楚地认为自己可能会死。
四不像的爪子离她越来越近,那挥起来的风很急、很炽烈。
江萤大口呼吸,不是她不想动,是因为脑中传来砰砰砰的沉重的闷响声,好像海水在一遍遍地触碰到礁石,长空下墨蓝色的海水下面,一处阴翳在浅浅地浮动。
她这才发现,这场景已经不是想象,而是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
这个她梦里面曾经出现过的一望无际的识海,以纯然的面目存在着,波涛汹涌着,而视野的正中心,冒出了岩石的轮廓。
她嗅到了鲜血的气味,那是熊掌的力道与她咫尺之遥。
那处岩石渐渐变高,变成了小土堆,然后在一阵剧烈的摇撼之下,变成了一座,高耸的岛屿,上面是枯黑的岩石,与水草交叠。
这是……
这是……
灵台!
无穷的灵泽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她的四周,像是源源不断的养料。
江萤瞳孔放大,望着那岛礁渐渐拉远,然后抬起笔,颤抖着,想要感受一下这座灵台。
然后,全身一抖。
乌雨保持着甩出飞针的姿势,优雅的下颌落在乌有的眼中,有几分落寞神采。
四不像死在自己的主人一枚隔空的飞针之下。
望着庞然大物倒在眼前,从地上爬起来的同伴们俱是茫然,邓溪闻摇了摇女孩。
“江萤,江萤,你怎么了?”
她眼前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识海也没有灵台,那个属于灵台的地方,依旧是一片干涸的枯意,没有半点灵泽流动。
可那不应该是幻梦!
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方才出现的状况,只是惊诧于四不像突然的倒地。
朱厌敏锐地上前,从四不像的耳边取出一枚细针。
“这是谁,有意帮我们吗?”姬朔唇角血流不止,一边痛得流泪,一边疑惑。
说完又自己否定自己:“不可能啊,谁敢在朝闻道宫搞小动作?乌鸦不会放过他的。”
乌有在半空中拍了拍翅膀,正好与江萤隔空对视。
她转开眼神,看到一条白羽璀璨的衣摆。
一只白羽,穿过黑洞洞而悠长的深坑,慢慢地,飘到了江萤的头顶。
她取下那只白羽,眼神复杂。
乌雨。
这个人,到底是对她有所求,还是真的是她不认识的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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