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舟泛羽

苏羽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嘴角笑意渐淡,缓缓起身收回手。

“江姑娘,今日画了不少,在下身子也有些乏了,不如改日继续?”

江稚鱼低着头嗯了声,然后背着身站起:“那…那我先去,先去做饭。”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疾步出去,背影瞧着慌慌张张。

屋内笔墨纸砚,书卷淡浓,苏羽伫立于铺开的画册前,久久凝神。

午间。

江稚鱼端来碗筷与苏羽一同进食。

木桌上,粗茶淡饭,山间野草,入口苦涩清味,江稚鱼手艺一般,季停舟与季老也就那样,但他们日日如此倒也不觉得难以下咽,反观苏羽,他锦衣玉食自然是吃不惯,几日下来也就应付几口。

江稚鱼见他进食不多,胃口一般的样子,料想他一定吃不惯,因为她一开始也吃不惯,日子长了才习惯的。

饭桌上荤食少,她将唯有的几块肉夹到苏羽碗中:“苏公子,多吃些肉,身子才能快些好。”

苏羽瞧着碗中的几块柴肉,心下微愣,放在以前谁敢这样夹菜给他?她倒是三番两次,哪怕是外男也不甚在意。

“多谢江姑娘,江姑娘纤瘦,应当是你多吃。”苏羽将碗递了过去,颔首示意。

江稚鱼见状,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身子好得很,苏公子病中消瘦不少,应该你吃。”说着话她抬手推了回去。

见此苏羽也不好再推脱,他嚼着这几块柴肉,无甚滋味,忽想起什么问道:“江姑娘,你们若是下山,会坐诊几日?”

江稚鱼端着碗眨眨眼答道:“没什么事的话,算上路上行程,少说要三日。”

三日…那今日已是第二日。

江稚鱼咬着筷子,见他似是在想什么,问道:“苏公子怎么了?”

苏羽思绪收回,淡淡一笑:“无事,只是山中清闲,总觉得日子过得慢些。”

江稚鱼对这话很有感受,连连点头:“我也觉得,一开始无事可干觉得烦闷,后来学着看药又觉得一天时日长,每日看山看树看天,总想下山逛逛,可停舟哥哥说山下危险,人心险恶,少去些为好。”

听了这话,苏羽低眸看向她,想到昨日虚影带来的消息——

季老二人确实长年住在山谷,只有每月十五下山坐诊,山下村民,市集商贩皆可作证,至于江稚鱼…她是一年前突然出现的,山下人曾问过她身份,两人只说是故友之女,但江稚鱼告诉苏羽,她是被季停舟在溪边捡回,醒来便没了记忆。

苏羽一向疑虑重,对她奇怪的来历有些怀疑,便让虚影在四周村落打探是否有谁家女儿走丢,官府走失名单上又是否有符合江稚鱼情况的,结果却是——没有。

苏羽听来,心下更是奇怪,这几日相处下来,他觉得江稚鱼虽不怎么识字但平日习书他只需讲一遍便懂,似是早就识得一些诗词道理,有些笔墨,并非一无所知。

再者她肌肤白嫩,眼眸清澈,贪玩也不过是年幼,实则性格温和无害,心思纯真,哪里像每日劳作,肌肤粗糙,满身疲惫的平常人家,反倒像家底殷实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

可这样人家的孩子走失怎会不报官?又一年有余也不曾寻过她?

他不免对江稚鱼的身份起疑,就算是他乡流落至此,可看她这幅天真模样,无通关文牒,无人护佑,不可能安然无恙到此。

如今,看似最好懂的人,反成了最不好懂的人。

“苏公子?”江稚鱼见他迟迟不答话,忍不住喊了几声。

苏羽回神,只能先将这些疑虑藏于心中。

他轻声一笑:“江姑娘不过二八,心□□玩些又何妨?若是在下的妹妹,我便日日陪她下山,人心险恶我便时时守着她,护着她。”

苏羽轻声道来,语气不似玩笑,江稚鱼听了心念一动,若苏公子是她兄长便好了…

江稚鱼这样想,倒不是季停舟不好,只是季停舟自小就性子独立,也不曾有什么朋友玩伴,所以不大会和年小的女孩子相处,平日对她总像爷爷对自己那般有些严厉,既怕她受伤,又怕她不谙世事,有时候忙起来更是无暇顾及,只能是事事约束她,这也导致江稚鱼总一人闲着,读书写字也自己顾着自己。

如今,来了个苏公子,陪着她读书练字,画画聊天,对她又很是温柔体贴,江稚鱼不免有些心向往之。

她禁不住咬着筷子,细细思索着,转念又摇摇头,不行不行,苏公子再好也是要走的,而且停舟哥哥才是这些时日以来一直陪着自己的人。

江稚鱼松开筷子,像是自己劝自己般道:“停舟哥哥也好,他虽不能一直陪着我玩,也不能陪我下山,但他会给我刻木雕。”说着话,她手掌拍着自己坐着的凳子,“你看,这就是停舟哥哥给我做的,他还给我做过木梳,给我做过木簪。”

苏羽顺势看向她坐着的凳子,确实像是手工做的,有些粗糙也不甚美观但是旁边却有心的刻了条小鱼。

他凝眸,似别有深意,淡淡道:“季兄手真巧。”

“对啊,他很厉害的,读书写字,看病抓药,还会刻木雕…他什么都做得好!”

江稚鱼只要提起季停舟就是赞美之词滔滔不绝,眉角眼梢都是倾慕之色,若不是苏羽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他只会以为,不过是妹妹崇拜兄长,可问题是…他们不是。

苏羽眼神暗了暗,看不出什么想法,只是嘴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

午饭后,江稚鱼怕今日没练字等季停舟回来检查字帖,于是又跑去里屋乖乖临字帖。

这些日子她写得勤快又跟着苏羽学得多,认识了好些字,写着写着便静下心来写了好些时辰。

待到手腕酸痛她才放下笔,起身发觉苏羽不在屋内,她走出里屋,瞧见苏羽正坐竹椅上,手上不知在做什么,脚下一地的木屑。

江稚鱼走上前,探身一看——苏羽正刻着木雕。

她微怔,发丝垂落在身前,不禁开口:“苏公子,你居然会刻木雕!”

苏羽手未停,他早已听到她走来的脚步声,淡淡一笑:“孩子的时候玩过。”

听他这样说,江稚鱼喜出望外,蹲在他身侧抬头瞧他:“苏公子,你怎么和停舟哥哥一样厉害,停舟哥哥会的你也会!”

难不成古人都是这样身怀六艺?

她说罢又好奇的看他手里的玩意,不知刻了多久,模样已逐渐清晰,身形流畅,扇形小尾,是个…

“小鱼!”江稚鱼眼眸蹭亮,回头看苏羽,“苏公子,是小鱼!是送给我的吗?”

许是她的欣喜太过强烈,苏羽很难不停下,他转眸看向她,林间恰好鸟声悠扬,沙沙作响,少女一身淡绿小裙,眉眼柔软,笑颜明媚动人,苏羽心中忽如江舟泛羽,阵阵涟漪。

本来只是闲来无事,听她午间提起木雕,又在院里头瞥见过工具,便想着随便刻些东西好打发时间,不想刻着刻着,手中物品就成了个小鱼模样。

苏羽嘴唇翕动,想如实说来,不知怎么,开口却是:“是送你的。”

一听这话,江稚鱼笑颜更盛,欢天喜地地搬来凳子坐在他身边等,她双手撑着下巴,嘴边一直挂着笑。

苏羽见她这样开心,眼中也浮出笑意,手上雕刻更仔细些。

“苏公子,你好厉害,画画得好,字写得漂亮,书读得多,木雕也这样擅长,你这小鱼刻得太漂亮了!”江稚鱼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小鱼,看着苏羽手细细雕刻,将那鱼鳞都刻了出来。

这番话,苏羽在吃饭的时候听她说过,那时候她是用来夸季停舟,如今是拿来夸自己,他失笑,忽然想逗逗他:“那比起你的停舟哥哥呢?”

这话问的突然,江稚鱼一愣,好似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凝眉苦思,好半天没说话。

在她的沉默中苏羽发觉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莫名。

他与季停舟比什么?

他是何身份,季停舟又是何身份,他何需与别人比?

世上人人都羡慕他,奉承他,仰慕他,依仗他,他却与一个山野平民作比较。

简直是荒谬至极。

苏羽开口打算岔开这个话题,不料江稚鱼似是想好了忽然道:“停舟哥哥好。”

苏羽眼眸凝住,虽觉得她如何想与他何干,他也无需在意,但偏偏心如扬沙起,一时间杂乱无章。

“江…”他开口。

江稚鱼也紧着开口:“但是…”

苏羽顿住看向她柔软的侧脸。

只见她视线落在苏羽手中精致小巧的木雕小鱼,目光柔和,朱唇翕动:“苏公子教我写的字,给我画的小册,给我刻的木雕,都好。”

少女说着话,眼眸转来,对苏羽视线相撞,她抿嘴一笑,有些脸热:“苏公子,也好。”

一时间,苏羽心头砰砰跳了下,不由紧紧攥着那手中的小鱼。

他竟…有些欢喜。

夜深。

虚影探入屋中,发现江稚鱼又歇在里屋时有些惊讶,不过他并未多说,与苏羽汇报完情况,得到任务后正打算离开——

“是,属下明白。”虚影拱手,忽想到什么问道,“殿下,消息已提前放出,计划是否依旧?”

虚影躬身许久,迟迟不闻苏羽的声音,他迟疑地抬起头,只见屋内昏暗,苏羽的神色淡淡,似乎想着什么,视线一直朝着某处出神。

虚影忍不住唤了一声:“殿下?”

苏羽这下回神,他视线投来,神色未变,背着一只手,姿态冷淡倨傲:“一切依计划行事。”

“是。”虚影得令,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是离开前,他余光撇了眼苏羽出神的角落——正是裹着被子睡觉的江稚鱼。

虚影走后,苏羽缓步走向床榻,经过竹椅时,他下意识视线停住,看向那人。

月色微亮,朦胧皎洁,少女发丝披散柔顺如绸缎,呼吸浅浅,面色恬静。

苏羽盯着她的脸出神,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于专注,江稚鱼忽皱起眉,拧了下身子,裹着她的被子掀开了一个角。

苏羽视线随着看去,眼神一怔,伫立在原地。

只见少女纤细的手紧紧握着那木雕小鱼,藏于怀中,万分珍贵。

他一时间无法言语,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低低一声似是呢喃:

“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也这样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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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泛羽
连载中一江乍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