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栩安要于秋后问斩的消息是在十日后由出谷历练归来的神医谷弟子谈及才被闻钟鱼所知的,那时候闻钟鱼手里还端着南屿清开给李桐疏静养的药。
“啪嗒——”
清脆一声响,药汤汁随着碗片四溅。
“你刚才说是谁要被问斩?”,闻钟鱼听到自己问。
那名神医谷弟子见他是客人,也不满他,坦言:“南阳侯谢怀真的儿子谢小侯爷谢栩安。”
刚刚听闻动静走过来要问发生什么事情了的姜姒墨闻言一愣,还不清楚为什么要提到谢栩安的名字,便也望向那名神医谷弟子,问:“什么?”
那名神医谷弟子无法,只得再解释一次,这次说的很明白:“南阳侯府谢小侯爷谢栩安因与朝廷缉拿命犯私密联系,屡教不改,将于秋后在皇城被南阳侯谢怀真亲自问斩。”
“什么叫与朝廷缉拿命犯私密联系?”,闻钟鱼呆滞了。
姜姒墨没回他,依旧看着那名神医谷弟子,再问:“这位公子,能问一下这命犯你可知说的是谁吗?”
那名神医谷弟子摇头:“不知,我只是在回来时偶然间看到官府的公告上有写,刚才师弟师妹们想知道最近外界发生的趣事,我便将这件事也说了出来。”
“二位公子如此着急,莫非是与谢小侯爷认识?”
见姜姒墨点头,那名神医谷弟子便不再多问,反而劝道:“到底是我考虑欠佳,将这噩耗拖出。但二位若是现在出谷往皇城赶,定能在一月后抵达皇城,或许还能见友人一面。”
姜姒墨点头,“如此,谢谢公子。”,说完,便牵着愣神的闻钟鱼离开了,连给李桐疏熬得药都忘记再重新熬制一碗。
出门后,只他们二人,闻钟鱼歪头问姜姒墨:“姒墨,他说的朝廷缉拿命犯是指我吗?”
“谢栩安是因为跟我走的太近才要被杀的吗?”
姜姒墨阴沉着脸,他看着闻钟鱼,安慰:“小鱼儿,那命犯里还有我,但这不是我们的错,你先别着急,我们先去同李叔跟师父他们商量一下。”
闻钟鱼木讷点头。
不管怎么说,谢栩安都是他闻钟鱼的好朋友,只要他闻钟鱼还没死,就一定不会看着谢栩安被杀。
闻钟鱼抿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真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李桐疏叹气,“在未触及利益时,南阳侯便是当今的好兄弟,朝廷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旦他做的不能令当今满意了,便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李叔,果然是因为那宝藏。”,姜姒墨苦笑。
李桐疏点头,望着啥都写在脸上的傻徒弟,摇头:“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朝廷跟江湖从来都是不同的。”
“小鱼儿,为师并不支持你去救人。”
闻钟鱼握拳,“为什么?”
李桐疏道:“谢栩安不仅是江湖中新出炉的少侠,他的身份到底还是南阳侯的儿子,这就意味着他所处的江湖不是我们侠者所立命的江湖。”
“他与朝廷始终脱不开干系,所以便注定处处受到桎梏。”
“你要救他,是好意,但你可知,他又想不想你救呢?”
“官府公告便是当今下旨,他若是真的跟你走了,就是弃整个南阳侯府于不顾,到时候当今震怒,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闻钟鱼红眼,慢慢垂头,咬牙坚持:“我们是朋友。”
李桐疏点头,上前摸他的头,安抚:“是啊,你们是朋友,你要去救他无可厚非,师父那么说只是先把最坏的结果告知于你。”
“谢栩安我见过,虽相处不多,但他无疑是个好孩子。你答应师父,若他实在不愿意跟你走,你要回来好吗?”
“既为朋友,我们得尊重他的选择。”
闻钟鱼仰头,哽咽:“可是师父,我不想谢栩安死。”
“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不要他死。”
姜姒墨瞅着闻钟鱼这个样子,心里也挺不好受。谢栩安也是他的朋友,他也希望他能活着。可朝廷此举,分明就是将一切都摊在明面上,想谢栩安活,可以,拿宝藏来换。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宝藏,会不会给。万一真的没有,那朝廷岂不是再拿谢栩安的性命开玩笑。
姜姒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闻钟鱼还在哭,李桐疏一直再安慰他,至于东方临希,他去给李桐疏重新熬药了。
“咿呀——咿呀——”
木头秋千发生响动声,药圃里蝴蝶振翅飞翔,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钻进心神不宁的姜姒墨耳朵里。
“姜哥哥,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姜姒墨歪头,就见南屿清已经停下了秋千,一双明眸此刻正好奇的盯着他。
想起那个晚上南屿清的微笑,姜姒墨穿过药圃走上前,道:“少谷主,你似乎已经认定我知道宝藏的下落,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南屿清眨眼,嬉笑:“哦,我还当姜哥哥是在为何事烦劳呢?原来还是我曾经提出的解决办法。”
“嗯...至于怎么认定的,我说是直觉你肯定不信,那便只能旁观者清喽。”
“旁观者清?”,姜姒墨重复呢喃。
南屿清点头,起身,望着她的药圃,俏皮道:“是啊,我是旁观者,说起来就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所以我不会被你们之间的情谊所搅扰。”
“闻哥哥同李叔叔还有东方叔叔,他们三人是与你情谊不一般的人,你说是什么,他们就算面上不信,心里也早就信上三分。剩下的只待时间来佐证,看你有没有为宝藏出过错就可得出结论啦。”
“本来还只是我的猜测,但现在姜哥哥都这般问我了,那便是我说对了。”
“难得现在闻哥哥没有跟在你身边,姜哥哥可愿把心里的故事说与我听?”
有些事情藏在心里久了,即便刚开始是美好的,可没有可以吐露的人,便也会如同是疙瘩一般的存在。
许是姜姒墨太缺听他心里话的听者,又许是南屿清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所以他讲了出来。
故事发生在主人公五岁那年,主人公的父亲引狼入室,他们家是前朝首富江家后人的消息不翼而飞,坐拥一笔富可敌国的丰厚宝藏。
觊觎宝藏的强盗上门时,主人公被娘亲用井桶藏在水井中,娘亲当时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地址,那是他见娘亲的最后一面。
幸得老天抬爱,他并没有在井里呆很久,他被恩人救了,与姐姐从此隐姓埋名的活着。刚开始日子很苦,但有姐姐,便也算甜。
可不久后恩人也死了,姐姐告诉他恩人是因为他们姐弟的身世才死的,那宝藏注定是祸端,以后都不可谈及,他们也得藏严实了。
可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是那时才见证朝廷的可怕实力,抽丝剥茧,他们的位置被发现了。
姐姐带着他逃走,但很遗憾,他们被抓了。因为拒不坦言,他们吃了点苦头,后来师父来了,可姐姐还是死了,姐姐临死前看着弟弟的眼里满是不舍,还想朝弟弟交代几句,但她没有时间。
因着那宝藏,主人公小小年纪便死了爹,死了娘,死了恩公,现在又死了姐姐,它当真是个祸害,所以主人公不愿提及它。
很多年过去,主人公逐渐看懂姐姐临死前的口型,她说的是:“活下去。”
主人公明白,活下去,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宝藏的位置交出去,只要他能活下去。
可凭什么?
主人愤恨,因着这宝藏,他已经失去太多了,又凭什么要为了自己活着而全全交出去。主人公想,他就是死,他也不会说的。
可现在主人公的朋友因着这宝藏将要被问斩,主人公却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了。
“咿呀咿呀——”
秋千又摇晃起来。
南屿清仰头看向迷茫的姜姒墨,微笑:“这不是主人公的错,因为宝藏,他已经失去太多了。”
“他有那种激进的想法也合情合理,如果真的就这么给出去,那那些因为宝藏而失去性命的亲人又算什么。”
“可主人公现在迷茫,屿清想,或许主人公还是会决定要救朋友,只是他到底不甘。”
姜姒墨捏紧拳头,“是的,白白给出去,我爹娘姐姐就白死了,我不甘心啊!”
“可谢栩安是我的朋友,他是除我现在所在乎的人外最重要的一个,我不想他死。”
南屿清轻笑,“以德报怨什么的最讨厌了,凭什么啊!”
南屿清再次停下秋千,她扯着姜姒墨的衣裳,在他弯腰低头后凑到他耳边低语,姜姒墨闻言后眼睛明亮如秋水。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闻钟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姜姒墨起身,朝闻钟鱼笑:“小鱼儿,我们去救谢栩安吧!”
“怎么救?”
“献宝。”
两日后,神医谷大门。
“既如此,那你们此去小心,若是搞不定,便秘密传信,我跟你师父将在一月后出谷。”,李桐疏朝姜姒墨道,“委屈你了。”
闻钟鱼抿嘴,他也是才不久知道原来宝藏一直在,姜姒墨知道它的下落,但因其宝藏,他已经失去了亲人,宝藏于他而言不再是钱财,而是亲人的性命。
若是之前谢栩安还没有出事,闻钟鱼愿意帮着姜姒墨一起守宝藏,但现在谢栩安恐会有生命危险,闻钟鱼到底还是想姜姒墨把宝藏交出去的。
闻钟鱼觉得有此想法的他特别对不起姜姒墨,便也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了。
李桐疏扫了眼自己那别扭的徒弟,朝姜姒墨道:“他呀,你还得开导开导。”
姜姒墨点头:“我知道了,李叔师父屿清,再见。”
李桐疏同东方临希点头,眼底还有些淤青的南屿清挥手:“别忘了你跟闻哥哥之前答应我的,等你们回来后,就来神医谷接我,给我当两年的护卫。”
“不会忘记的。”,姜姒墨上马,“诸位,告辞。”
说罢,他跟闻钟鱼便一前一后驾马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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