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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夜色惨淡,屋内昏暗,谢云昭从噩梦中尖叫着醒来,她的脸上还遗留着恐惧和绝望。
那个满是鲜红、血腥的夜晚已经过去好几周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种血液温热、粘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一夜,她捂住他流血的脸撕心裂肺,满心恐慌地喊着“林既平。”
一墙之隔的林既平猛地掀开被子,快步走到谢云昭的房门口,他敲了敲门,“云昭?”
“林既平!”
她冲下床,打开房门,一下子扎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双臂颤抖着。
林既平垂眸看着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他和云昭一样直至今日依旧心有余悸。
若不是当时他掉头了,云昭会遭遇什么,他能猜到,一想到后果,心口隐隐作痛。
幸好幸好。
打底衫胸膛前的位置湿透了,林既平拥着她看向窗外幽深冰凉的景色,高耸的水泥建筑物遮挡了大部分的天空。
密集林立的冰冷建筑围绕在这座小平房周围,日光月华都吝啬入内。他和她被层层围绕着,要是想挣脱这里,就得付出比别人十倍百倍的努力。
谢云昭发泄完睡梦中残留的惧怕和绝望后慢慢止住了眼泪,抱着她的人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让人安心的温暖,她满心留恋和不舍。
但……
她轻轻推了推,噙着湿润的眼眸清亮动人,抬头看他,“哥哥……”
当日那道刀口很深,缝合后,无论她怎么精心护理,他的脸上还是留下那么长、狰狞的疤痕。
他本就眉眼深邃,过于锐利眼神和五官轮廓让他天然带着几分凶意,现在再加上这道刀疤,看起来更凶更可怕了。
但她一点儿都不怕,甚至多此试图伸手想触摸他的疤痕。
林既平……
林既平收回手,视线落在她的嘴角上,那日她红肿的嘴角流着血,好在现在已经好了。
“睡觉吧。”他摸了摸她的发顶。
“哥哥,你……你能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既平轻轻颔首,“好,我把床垫什么的搬到门口,你安心睡。”
这阵子都是如此,每每最后都是他将床垫和被褥什么的搬到她门口地上睡,她房门开着。
折腾着哭了一通,谢云昭很快就入眠了。
寂静夜色中,许是她哭过,睡着呼吸略微沉重,鼻音明显。
林既平坐起身,望向房间床上被子隆起的地方,她的睡颜在夜色中模糊,但那双清丽动人的眼眸仿佛在他眼前晃动一样。
被抛弃的城中村就像这座城市糜烂的伤口一样,已经长大的少女她的青春美貌在这里要面对的恶意数不胜数。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心里阴影,他甚至应激到觉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盯着他的妹妹。
睡在她门口,他才能稍稍放心点。
困意袭来,林既平脑海中浮起一个念头,或许他们应该搬离这个地方,他不能让云昭继续立于危墙之下。
*
“搬家?”被林既平在城中村站接回家的谢云昭一回家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她惊讶不解地问道。
林既平点了点头,“对,年前搬离这里。”
谢云昭闻言,攥着筷子低着头沉默不语。
出乎意料的反应,林既平拧眉,“云昭,这里环境太差了,治安也不好……”
他顿了顿,忽然理解了她的抗拒,也是……与他不同,云昭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她对这里不可能没有感情。
理解归理解,但她的安全更重要。
“云昭,你听我说……”
吧嗒——
一颗泪砸在了桌板上,林既平哑了声。
半响,他低哑着嗓音,问道:“你是想在这里等你爸回来吗?”
谢云昭含着泪水的双眸猛地看向他,连连摇头。
谢威的面容早就在这一年里完全淡去,她在林既平这里得到了此生唯一的温暖和爱护。
“不是。哥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都怪她,要不是她去找兼职,要不是她那么晚回来,怎么会遇上那些人。
虽然最后他们被赶到的警擦抓住了,但他的右眼差点就瞎了,刀口离右眼那么近,要是再偏一分……
她不敢想下去。
现在又因为她要搬家,租房子肯定又是一笔钱,他难得找到的不在意他脸上伤疤和右腿有损的工作就在这附近,搬家了他要花费更多的通勤时间。
“怎么又说这种话?”林既平见她落泪,额头突突疼。
“搬家又要花额外的钱,都是因为我。”
谢云昭捂住脸痛哭,她的心沉甸甸的,长久以来的负罪感和内疚压得她快崩溃了。
林既平对她那么好,她什么都拿不出来,她要怎么回报他?
林既平探出手,掌心放在她的肩膀上往下压了压,“云昭,不要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别怪自己,要怪……”
他扯了扯嘴角,“要怪就怪不长眼的老天吧。”
*
周末,谢云昭不用上学,林既平也请了两天假期,着手搬家的事宜。
一天内他们跑了五处先在网络上约好了要看的房子,最终他们选择了老小区顶层的那一套。
是一居室,面积和小平房差不多,但朝向好,视野开阔,能看到太阳升起,也能见到月光洒落。
他们拥有了与其他人一样广阔的天空。
房子不算脏,但还是需要打扫打扫、清理掉一些杂物才能入住。
谢云昭将头发扎成一个丸子,里里外外忙着清扫。
家具虽然老旧,但比起他们原先小平房里的好了很多。
这套房子的房东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家膝盖不好,爬不了楼梯,搬到儿子新买的房子去了。
林既平拿着工具修理着留下来的洗衣机、油烟机,坏掉的灯也要重新换上。
两天忙活了一整天,家里干净整洁透亮起来。
耀眼的阳光从阳台闯进来,谢云昭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的眼底闪烁着摄人夺目的盈光。
林既平,我们拥有了一个新家,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新家。
阳光晒在身上,好暖和,好暖和啊……
“林既平。”她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林既平回过头来,眉眼一挑,有些诧异。
自从她喊他哥哥开始,除了噩梦一样的那一晚喊了他林既平之外,她一直都喊他哥哥的啊。
现在怎么又喊他林既平了?
他看着她,谢云昭心虚一瞬,改口唤道:“哥哥……”
林既平眼底淌着柔软的笑意,随她吧……
喊林既平还是哥哥都无所谓,一个称呼而已,她始终是他的妹妹。
*
房子打扫好了,谢云昭和林既平乘坐公交返回城中村收拾行李。
大件物品都留在小平房,他们需要带走的东西就是一些衣物、被褥、生活用品、厨房碗筷和调料等等。
东西琐碎,却都得带上。
现在他们家又多了一笔支出,当然是能省则省,需要用到的东西哪怕还剩下个瓶底的量都舍不得扔。
林既平将小平房内断电,门窗锁上。
他和谢云昭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穿过两栋自建房之间狭窄的小巷子,脚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脏乱逼仄的城中村。
他们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出口处的上空是个艳阳天,他们从幽冷昏暗中走向了光明敞亮。
—
谢云昭、林既平的身后,几栋自建房开了窗,站在窗前刷手机、嗑瓜子的男人女人们纷纷报以目光。
“谢家那两小孩这是要离开我们这了?不是一个还在读书吗?”
“谁知道啊!估摸着是读不下去了吧,要我说就得这样早点去打工。读书有什么用。”
“是是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谢威就一醉鬼,他女儿没早早给人搞大肚子已经算不错了。”
……
污言秽语的,谢云昭和林既平都没有听见,倚靠在自建房墙壁上抽着烟的许敬和他的小弟们倒是把这些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许爷,林既平那小子不会是想学谢威跑吧,怎么办?我们把他们抓回来?”小弟愤愤不平。
许敬不发一言,指尖的猩红闪烁着。他站在阴影里,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良久,在小弟们愤愤不平的怒骂声中,他抬了抬下巴,“一个跟上去看看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好嘞,我去我去。”
说林既平学谢威跑路?
许敬是不信的,他自觉看人还是蛮准的,林既平骨子里有股让他碍眼的清正,更何况谢家那小丫头还在南城一中上学。
他找人打听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从年级倒数排到了年级前十,状元?说不定还真可能,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不找他们麻烦的原因。
否则,真以为林既平那每个月三瓜两枣的能打发得了他?
除此之外,他倒是也想看看身在淤泥烂坑里的林既平和谢云昭又能走出怎么样的路,难道他们还真能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不可能的。
即便有可能,他也要让他们同样烂在这里。
身边的小弟还在奉承着,“我就说任何人都逃不过许爷您的手掌心,就像那个谢威,咱们骗骗他说我们这儿要拆迁了,拆迁费几百上千万,他心就飘了,敢和您借钱。”
“这种话我们敢说,但没想到他敢信啊,就这破地方,还拆迁?政府又不是傻子。”
“政府不是傻子,谢威是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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