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垂着眸子,凝视眼前发生的一切,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像寒风中衰败的枯草。他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皇帝捱出一口气,心跟着吊到嗓眼里。
长平王晏琼林身披暗黑大氅,在阴沉的天色里,一步步朝皇帝走近。他的身形卓然挺拔,眉目清峻无双,幽黑的眸子冰凌凌,毫无感情,仿若青夜寒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朔风从他身边吹过,墨黑大氅随风而动,平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狂。
“方才,监正观天象,说当诛杀权臣。敢问圣上,谁是权臣?”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十足的威慑。
皇帝的拳头紧紧攥着,腿脚却已发软,他张开紧抿的薄唇,嗓音晦涩苍凉,“自然不是堂兄,刚才是太师口误,并非寡人之意。”
高明衡见状,大喊道:“长平王,你狼子野心,觊觎帝位!今日天意如此,求圣上杀了长平王!”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身后却无一人响应,楼台下,亦是鸦雀无声。他大骂身后的朝臣:“说话啊,你们说话啊!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尔等竟甘当庸碌之臣,全无气节!”
高明衡摸出腰间的匕首,愤然朝晏琼林刺去,却被护卫一脚踹倒,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晏琼林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明衡,语气颇有惟恐天下不乱的意味,“太师真有骨气!我听说,太师近日身染恶疾,太医断言你活不过三个月。你自知命不久矣,想在临死前立个大功,好给你那不争气的儿子谋个前途。可惜啊,把最后三个月的命都赔上了,真是可惜。”
“唰!”晏琼林拔出利剑,转朝皇帝走去,他面上带着笑,眼底却凝起冰霜,“圣上,您说呢?”
皇帝脸色骤变,忽而抬头环视四周,眼里晃出一抹厉色。
晏琼林微俯长身,声音极低,语气却冷硬,“找什么?埋伏的京武卫吗?放心,早就被我的骁鹰卫杀了,一个也没留!”
皇帝退无可退,他的脊背紧紧倚着栏杆,汗毛倒竖,“你要做什么?弑君吗?你敢在天下人面前杀了朕吗?”
晏琼林轻笑,“我怎么会杀堂弟呢?刚才监正说了,圣上当诛杀权臣,否则恐亡国啊!”
他强硬地将剑柄塞到皇帝手里,声音越发凉薄,“所以,杀了太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楼台上的守卫早已换成骁鹰卫的人,晏琼林的话音落下,他们即刻拔剑出鞘,齐喝:“杀!”
一时间,杀声震天,似乎能将皇帝吞没。这种强势的压迫感,像阵阵刺骨的寒意,直往他头皮上窜。皇帝面前摆着两条路,要么从楼台上跳下去,有尊严地去死。要么顺从长平王,杀了太师,屈节保全自己。皇帝咬紧后槽牙,将屈辱埋在心里,持着剑踉踉跄跄向前。
高明衡面色惨白,早已没了刚才的锐气,嗓子几乎破了音,“圣上,圣上,您一定要善待老臣的子孙啊!您答应…”
他的话还未说完,利刃已经划破他的喉咙,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湿哒哒,溅染了皇帝的龙袍。此刻,皇帝的心冰冷而决绝。谋杀长平王的计划失败了,必须有人做替死鬼。杀了太师又何妨?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臣为君死,天经地义!只要自己能活着,就一定有机会杀了长平王,掌控天下,以雪今日之耻。
监正见太师已死,抬头眺望天色,继而大喊道:“权臣高太师已死,天祸已除。愿我南秦国盛世繁华,万古不朽!”
皇帝岿然不动,面上挤出一抹笑,疲倦而惨淡,“好啊,监正,连你也……背叛我。”
众人仰望天空,日头开始忽明忽暗,又过片刻,阴霾逐渐淡去,沉寂的冬阳高悬,天空明净如洗。楼台下的百姓,已然开始散去。
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边走边聊。
“没想到高太师是权臣祸患。”
“管他呢,狗屁的权臣,狗屁的盛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的也是,乱世已经百年了,哪儿来的繁华盛世?我管他谁是权臣,谁当皇帝,谁让老子吃饱饭,老子就认谁。”
冬日天短,没过多时,天色暗下来。月云倾回到谢府,往后院的卧房走。小莲跟在后面,忽而拍了下脑袋,“姑娘,咱们落东西了,新买的话本子落在郑姑娘马车里了。”
“郑家的马车应该还没出巷口,咱们这就去拿回来。”月云倾拉着小莲,小跑着往府外去。
谁知刚到府门前,就被门房拦下来,“夫人,少爷吩咐了,这几日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出门。”
小莲推了门房一把,神色焦急道:“我们姑娘出去拿东西,马上就回来。”
门房却不相让,只拱手说:“这是少爷的吩咐,夫人就别难为我了。”
月云倾心觉不好,她白天刚写了和离书,晚上谢轩就不让自己出门。看来,和离之事不会顺利。难道他想将她困在后院,变成一只笼中雀?他可真卑鄙!幸好今日将信转交给阿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月云倾神色渐冷,对小莲道:“罢了,我们先回去。”
两人穿过花廊往后院走,途经谢轩的书房,屋内正点着灯,昏黄的烛光映出两道交叠的剪影。
此刻,刘楚英正坐在谢轩怀里,不满地问:“轩哥,你真不打算与她和离?”
月云倾听到这话,心下一沉,倏然顿住脚步。
谢轩语气平淡道:“不过赌气罢了,离了谢家她能去哪儿。”
刘楚英直直凝视着谢轩,忽而勾起唇角,“我瞧她不是赌气,是真想和离。倒像是你,不愿同她和离。”
谢轩漫不经心敷衍道:“你想多了。”
刘楚英不信,她猛地扼住谢轩的喉咙,压抑的疯狂从眼底迸发,“你骗我,你还对她有情,是不是?”
谢轩的呼吸灼热紧促,玉面上尽是潮红,却丝毫没有反抗。他微微摇头,那双清寂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恍惚间划过一抹痛色。
片刻,刘楚英松开手,怜爱般地摸了摸谢轩的脖颈,“你怎么也不喊痛,就不怕我杀了你?”
谢轩呼出一口气,淡淡笑了笑,“郡主只是不信我,一时恼了,怎么会杀我?”
刘楚英扭动一下身子,目光如讳,“罢了,那你说实话,为何不与她和离,若是我信了,就不罚你。”
谢轩神色平静地望着她,道:“郡主的眼界在前朝,自然与一般女子不同。而她只是个内宅妇人,已经没有家人可依了。我与她夫妻一场,不能做无情无义之人。与其任由她在外辛苦谋生,不如留她在内宅安养,就当全了这三年的情分。且这样一来,旁人也不会借着此事,对我们指手画脚。楚英,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名声着想。”
月云倾听罢,心里冷笑,他有情有义?真是蒙人的鬼话!怪自己当初瞎了眼,嫁给如此自私自利之人。
阿音说得对,谢家不会轻易答应和离。谢轩一边为了前程高攀郡主,一边把自己留下,为这一家子操劳,而他却坐享其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刘楚英眉眼高挑,“这么说来,你只是可怜她。那你对我呢?”
谢轩反手将她扣得更深,“郡主和我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我自然欣赏,心悦郡主。”
刘楚英听了,似乎还算满意,缓声说:“好了,刚才弄疼你了,我给你揉揉。”
谢轩有些吃痛,“嘶,轻些。郡主在外面还是要敛些性子,毕竟,这世间没有男子会如我一般对你。”
“知道了,五日后是我母亲生辰,你定要和我一块儿去。” 刘楚英的嗓音渐渐放柔。
谢轩应下:“那是自然……”
两人在书房缠绵悱恻,月云倾心里却并没有多大波动。直到听见五日后,她的思绪瞬间翻涌,五日后也是送灯祭祖的日子,她想起了已逝的父亲。
月云倾挪步向卧房走,寒夜的冷风刺骨袭来, 打在她身上,阵阵剧痛。小莲见姑娘神色凝重,也不敢多说话,一路默默跟着。
卧房里燃着炭火,还算暖和。月云倾洗漱好,半卧在床上。
不多时,小莲又去添了个炭盆子,随后将香炉塞到床角,“姑娘盖好被子,若是寒症犯了,可不得了。”
月云倾点头,“知道了,你也早点去睡吧。”
小莲刚走,外面就有人报信:“夫人,少爷来了。”
月云倾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过来,惊得一骨碌爬起。
谢轩着玄色披风走进,染了一身风雪。寒气随风灌进来,火烛一阵晃动,月云倾不禁打了个哆嗦,抬手拢了拢单薄的里衣。
谢轩解下披风,缓步朝她走近。都说“灯火之下看佳人,比白日更胜十倍。”[3]如今瞧见了,果不其然。美人轻拢薄衣,乌发如云般铺散下来,小脸白腻如瓷,长睫轻扑,眼波娇滴滴的含着俏。
玉颈下,那身玲珑媚骨,凹凸得珠圆玉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极了水遮雾绕的夭桃,氲着春光。谢轩不禁感叹,弱态生娇,娇弱欲滴,真是绝色。
他撩衣坐在月云倾身侧,手臂有力地锢住细腰,嗓音暗哑却低缓,比平日多了几分怜爱,“怎么脾气这么大,还要与我和离?”
[3]《封神演义》第二十六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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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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