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树木高壮,日光丝丝缕缕地顺着缝隙洒落,此时陷阱坑里黑漆漆的,只能看清那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锦衣,头上的玉冠已经碎了,看外表就不是村里人的打扮。
周禾干咽了几口唾沫鼓起勇气走到坑的另一边,这会离得近了,仔细看男人的胸膛还有起伏,是个活人。
认识到这一点他僵硬的脊背才稍稍放松,又喊了几声王大哥。
夫妻俩听见周禾的喊声还以为出事了,忙不迭地跑过来,见周禾没事,但坑里的人好像快死了。
“王大哥,他还活着,咱们把他救回去吧。”
这里野兽众多,过不了几日那人就会成了它们打牙祭的零嘴。
王大牛是个老实汉子,见人模样凄惨还有一口气也不忍扔下他,但带回村里死在山景村咋办,多晦气啊!村里人嚼舌头他可受不住,大牛媳妇听丈夫的话在一旁没出声。
他正犹豫就听周禾惊讶的声音响起,“他手指动了几下,好像察觉到我们在说话,王大哥我看他还有救呢。”
周禾还是打算说服王大牛,只有几人合力才能救人,只凭自己的小身板谁也回不去。
好歹是一条人命,就当积德行善了,王大牛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吉利话,爬到了废坑里轻轻碰了碰那人的身体,果然还有脉搏不至于带回去就死。
“小禾,你把绳子拿过来,我绑到他身上,咱们把他拉上去。”
“哎!”
周禾见王大哥同意了急忙去拿绳子,几人合力把男人拉到了空地上,这里光线暗看不出哪里有伤,眼下只能带回村子再做打算。
“今日陷阱做好了,但野菜挖不成了,你俩收拾东西咱们带他下山。”
王大牛嘱咐完就见周禾低垂着头喏喏道:“对不起,都是我耽误事,害你们白来一趟。”
“哎呀看你这话说得,你别多心啊,我们夫妻俩随时能来,倒是今日特地带你来挖菜的,你可是空手而归了。”
听了他的话周禾摇摇头,指着背后的背篓腼腆笑笑,“我也挖了半筐菜呢,够吃几顿了。”
几人不再耽搁背起他就下了山,回到村里已经下午了,周禾家离山脚最近,把人放到院里的竹席上,大牛才得空喘口气,他扇着蒲扇吩咐媳妇,“快去找村长。”
王大牛上山背回个人的事瞬间在村里传开了,人们到周禾家才知道是周禾主张捡回来的。
村长李连生背着手严肃地打量那个男人,眉头越皱越深。
“你们把人带回来打算怎么办?我们村不收留陌生人。”
话一口周围看热闹的村民瞬时噤声,表情难看的好似吞了苍蝇。
几年前村里李小哥带回来一个受伤的汉子,村民们个个捐吃捐衣热心帮他治好了病,没想到帮了个白眼狼,那人好了趁夜偷了十几家的财物,卷走了几十两银子就销声匿迹了,从此以后村里人再也不敢收留外人了。
面前躺着的也是个陌生男人,也受了重伤,说不定以后会和那个贼一样,大家默不作声纷纷摇头,谁也不想沾上这个麻烦。
王大牛和媳妇也默默站到了王婶子身后,只留周禾和柳儿站到中间被人们盯着。
有村民开口劝:“小禾啊你自己还带着孩子,怎么还捡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以后日子咋过啊!”
“是啊,苦日子还没过够啊,这傻孩子!”
“村长,您做主把人送走吧,周禾哪能养得起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嗡嗡地环绕在耳边,周禾搂着柳儿的肩膀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此刻天热那人脸上的血混着污泥往下淌,看着怪瘆人的。
把他扔出去只有死路一条,若是留在这儿还有活路,无论无何周禾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被村里人围着盯得面色胀红睫毛颤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半晌才抬眸期期艾艾地说:“村长,人是我捡回来的,就放在我家吧,有我和孩子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他饿死,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周禾今年也才十九岁,从小没娘爹又没了还带着个小孩儿,这会儿又要养个高大的汉子,这家人咋生活呦!
王婶子犹豫了一会儿也劝,“小禾你可想好了,这是大活人不是小鸡崽儿,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周禾还没开口柳儿怯生生地说:“我爹爹一定能救他,不然他就死了,他的爹娘也会伤心的。”
村里人知道周家父子心善,但……唉……
“你确定吗?这人可得看好了,家家户户都把值钱物件放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村长清咳一声宣布,“这个男人就由周禾照顾了,能搭把手的就帮帮吧。”
既然商量好了,周禾也不忍心让他再躺到院里,问了几个叔伯帮着抬到了屋里,王大牛帮忙去找了老大夫。
“柳儿你去和小鸡玩儿一会儿,别跑远爹爹等会儿来找你。”
他怕屋里血腥吓到孩子,听了柳儿的保证周禾才打了盆水端进了屋。
屋里那张床对男人来说太小了,靴子还伸到了床檐之外,身上的衣裳已经不能穿了,王婶子没走留下来帮忙,她把外袍一撕那布就开了,外袍脱掉里头还有一层内袍,内袍扯下去才是里衣。
“这有钱人真麻烦,衣服穿这么多层不热得荒吗?”王婶子嘟囔着把他扒的只剩贴身一层,里衣除了汗湿了带些污渍没有血迹,说明他身上没有大伤口。
周禾也没吭声,默默拧了帕子轻柔地擦着他脸上的血迹,脏水换了三盆,那人才露出本来的面貌。
男人五官英朗,修长的眉下双眼紧闭,眼窝深邃,眉心微微蹙着但没有醒来的迹象,嘴唇苍白下唇干裂渗出了几滴血,单看这张脸轮廓温和但却藏着锋利的寒意。
——这男人看样子就是不好惹的。
上辈子周禾除了上学只和孤儿院的孩子们打交道,社会经验很少,更没接触过这种昏迷中都看似凶巴巴的男人,莫名觉得有种压迫感。
他在心里给自己暗示,“他昏着我醒着,没什么可怕的。”
男人脸上的血来自额头的伤口,看样子比周禾磕破的那个口子深一些,脸侧有一些细小的擦伤,左手手腕肿得老高似是扭伤了,周禾不敢碰他只能和王婶子一起等大夫。
老大夫和柳儿一块进门,小家伙出了一头的汗坐在厨房的竹筐上乖乖地望着里屋,不给大家添麻烦。
“大夫您快来看看。”
周禾起身让出了床头的位置,老大夫凑近看了半晌才打开药箱正色道:“这人头上的伤比你的严重,得喝十日药,手腕扭了,我正骨后也得敷药,暂时不能用力,否则就废了。”
“都听您的,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有药钱大概多少?”
周禾轻声询问,他也得估量一下家里银子够不够。
“就收你十五文吧,你也不容易,我看最少一天最多三天就能醒了,这人能活命可得感谢你这个救命恩人呢。”
他知道老大夫心善,那些药可不止十多文,这也是份人情,他连连道谢想倒杯茶,但找了一圈发现家里连多余的茶杯都没有。
本就泛红的脸颊面露羞赧,双手搅着衣襟不知如何是好。
老大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嘱咐了几句。
忙活了半个时辰,终于给床上的人上好了药。
“等他醒过来再去找我。”留下一句话大夫就离开了,王婶子刚要回家一拍脑袋想到,“小禾你们爷俩晚上住哪儿,把你爹在时的那张床搬回来吧。”
“我正打算呢。”周禾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那张床留在院里,麻烦婶子搭把手了。”
“又跟我客气。”
说是床其实就是四块宽木板拼成的,床脚是五个同样大小的树墩子,就搭在原本那张床的里侧,搭好后也算结实,一横一竖的分布把本就不大的里屋变得更拥挤了。
幸好家里还有一套换洗的被褥,周禾拿出一看像是百家被,用不同颜色不同料子的布头拼成的破旧褥子,不管咋样不睡光板床就行。
铺好床,已经傍晚了。
又是起早爬山又是捡人收拾周禾身体也吃不消了,头晕晕的双脚发胀,想到厨房的柳儿他强打起精神又去熬了一锅粥,热了吃剩的鱼肉。
柳儿知道爹爹辛苦,饭后主动提出自己洗澡,坐在小盆里来回擦着身子倒是像模像样的,况且每日都洗身上也不脏只是洗洗汗渍。
“爹爹,那位叔叔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他眨巴着眼睛凑到周禾耳边悄声问。
周禾往他身上撩着水朝床上望了一眼,“大夫说不超过三日,等他醒来我们问出他的家在哪儿就能让他回去了。”
“嗯,爹爹我不怕他,你别担心。”
柳儿年纪这样小猜人心思倒是猜得准。
小家伙洗完澡自己爬到小床上躺好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咕噜。
周禾就着剩下的热水擦了身子泡了脚才感觉解了乏,没那么疲累了。
回屋后床上的男人还是一动不动,身上只有一套白色的里衣,王婶子说留着沾血的衣裳不吉利都带走扔掉了。
反正现在是夏日也冻不着,但他从山里回来身上肯定也脏了。
周禾往前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转身回了床边,一条腿刚搭上床檐低头看看自己和柳儿洗得干干净净的,那男人却脏兮兮的。
大家都是男人而且他受伤了照顾病人是应该的。
他抿抿唇回身又烧了一锅热水,家里只有水和柴火能随便用,也算方便。
周禾端着盆放轻脚步走近,就着月光伸手解开他的领口,衣襟打开就见男人脖子上戴着一根黑绳穿着一块血玉,泛着红润剔透的光泽。他不识货但也能看出是富贵人家常戴的玉佩,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直到上半身都露出来,这才发现男人不仅外表高大比周禾高出大半个头,而且上半身肌肉健硕,腹部肌肉条理分明,肩宽腿长和周禾的细瘦身材全然不同。
周禾看了两眼不禁红了脸,摇摇头目不斜视地开始擦身子,特别是擦到下半身时他动作快了不少,一刻钟后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床铺,只扯了条被子盖在他身上。
那套里衣得拿去洗干净,只能麻烦他暂时光着一晚了。
今天也没说话的江现离:“这么早就被老婆看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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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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