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池匪学会的第一件事,是吞咽。
吞咽下尊严、眼泪,和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像呕吐物一样廉价的爱语。
那个男人教他,想要什么,就得先把它嚼碎了,混着血咽下去,直到没人看得出你曾经渴望过。
多年后,在一场并购案签约现场,当对方 CEO 几乎要跪下来求他时,池匪的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那早已成为一种肌肉记忆。
他发现自己又在吞咽——这一次,他咽下的是快意,是怜悯,是即将脱口而出的、关于某个名字的嘲讽。
第一章
池匪站在霏城大学灯火通明的会堂外,指尖的烟在风雪中明明灭灭。
今夜的雪,像极了四年前把他骨髓都冻僵的那场。他吐出一口烟雾,白色的雾气瞬间被寒风撕碎,如同他那些七零八落的过往。
他拨通了林魈的电话,声音冷得能淬出冰碴:“让我来见他?林魈,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下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你。”
电话那头是惯常的嬉皮笑脸,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祖宗诶,千载难逢的机会!‘华尔街教父’沈渊的国内首秀,我可是把见偶像的机会让给你了……”
“偶像?”池匪嗤笑一声,猩红的火点在雪夜中嘲讽般的若隐若现,“我是去给他送终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说,我是该先毁了他的名声,还是先搞垮他的公司,嗯?”
不等林魈回应,他拇指一动,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揣进风衣口袋。
助理小跑着递上羊绒围巾和手套,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林总吩咐的,您不能……”助理的声音在看到他眼神的瞬间戛然而止。
“滚。”一个字,不容置疑。
池匪转身,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像是要为接下来的恶战积蓄氧气,然后,他推开了那扇通往喧嚣与宿敌的大门。
会堂内,座无虚席,气氛灼热。
当池匪被工作人员殷勤地引着走向前排时,他感觉所有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的世界里,感官被无限放大,只剩下台上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穿着量身定制西装的男人——沈渊。
时间似乎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依旧俊美得令人屏息,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深邃如古井,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一种近乎禁欲的矜贵。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池匪,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平淡无波,甚至连睫毛都未曾多颤动一下。
呵。装不认识。玩得真够彻底的。
池匪心底冷笑,一股混杂着恨意和巨大痛楚的火焰猛地窜起,几乎要烧灼他的五脏六腑。
但他面上却瞬间切换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商业假笑,迈着从容的步伐上台,在最边缘、最能清晰观察全局的位置坐下。
正好。这个角度,方便他好好想想,该怎么把那伪君子从神坛上拉下来,再一点点……碾碎。
这场所谓的产学融合沙龙,几乎成了沈渊一个人的大型布道现场。他游刃有余地回答着台下那些崇拜者的问题,声音低沉悦耳,是池匪在无数个深夜恨入骨髓,也曾爱入骨髓的调子。
当主持人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问到“沈总,您创业路上踩过哪些印象深刻的坑”时,池匪几乎要控制不住喉咙里的讥笑。
坑?
在沈渊的字典里,只有他为别人精心挖掘的“局”。
而他池匪,就是那个一头栽进最深处,爬了七年,以为爬出来了,回头却发现身上还拴着这人亲手系上的无形锁链的……头号蠢货。
“池总,池总?”主持人略带尴尬的声音将他从翻涌的思绪中拉回,“作为业界瞩目的后起之秀,在各位前辈根基深厚的情况下,您觉得自己能快速突围,最核心的差异化竞争力是什么呢?”
全场的目光,连同台上其他几位嘉宾,都聚焦到了池匪身上。其中,也包括那道他无法忽视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池匪抬眼,目光再次精准地、毫不避讳地撞上沈渊。他唇角勾起一抹看似谦逊,实则暗藏机锋的弧度,缓缓开口,吐字清晰,话里有话:
“我老师教我的第一课,就是永远别相信表象。最甜的糖,往往裹着最致命的毒。商业场上尤其如此,比如,某些被奉上神坛、道貌岸然的……教父。”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台下响起一阵参差不齐的哄笑,大多以为是这位年轻才俊犀利又大胆的幽默。
只有沈渊,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地、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梢,仿佛在评估一件略有瑕疵、却还不至于影响大局的作品。
人模狗样。伪君子。池匪在心里啐了一口,某种报复性的快感与更深的空虚交织着掠过心头。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彻底冻结、碎裂。
沈渊微微倾身,将桌上自己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自然地递给了旁边侃侃而谈、口干舌燥的学者。
就是这个看似绅士、无比简单的动作,让他无名指上那枚款式低调却质感非凡的素戒,在耀眼的舞台灯光下,折射出一道冰冷、刺目的光华。
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再次捅进了池匪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并且残忍地转动了一下。
他戴着……他竟然还堂而皇之地戴着那枚婚戒。
四年前那场全球直播的、将他所有尊严和爱意都碾碎成渣的婚礼,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
那些精心伪装的平静,那些用恨意筑起的堤坝,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难堪和痛楚。
后面的时间变得无比混沌而难熬。每一个从沈渊口中吐出的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
沙龙刚一结束,主持人甚至还没说完结束语,池匪便已猛地起身,几乎是带着一股煞气,无视了身后助理焦急的低声呼唤,粗暴地推开递来的围巾帽子,一头扎进外面冰冷刺骨的雪夜里。
他需要这冷空气来冷却他几乎要沸腾的、带着毁灭欲的血液。
“哥哥!是漂亮哥哥!”
一个软糯兴奋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小身影再次撞在他腿上。池匪猝不及防,低头,对上一双黑葡萄般水亮纯净的大眼睛——是刚才遇见的叫“小柴米”的卷毛团子。
裹得像个小红包,在雪地里蹦跶。
“小柴米刚才道歉了哦!哥哥,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哇?是小柴米撞疼你了吗?”小家伙瘪着嘴,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汽,看起来委屈极了。
池匪看着这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心头莫名一软,那股暴戾之气暂时被压下去些许。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没事,不疼。你……”
“小柴米。”
一个低沉、熟悉到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池匪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僵硬得像一尊雕塑。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千斤重般、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小柴米一见来人,就飞一般地跑过去抱着那人,兴奋地喊:“爸爸!”
沈渊站在几步之外,身形挺拔如松柏,雪花落在他矜贵不凡的黑色大衣肩头,晕开浅浅的湿痕。
而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牢牢地、自然地牵着小柴米软乎乎的小手。那枚素戒,在昏暗的路灯下,依旧清晰可见。
爸爸……
刚才那声“爸爸”,是在叫沈渊。
这个认知像一颗炸弹,在他脑海里轰然引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看到沈渊的目光先是落在小柴米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随即上移,掠过他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空荡荡的、暴露在寒风中的脖颈。
那双他曾经迷恋过的、深邃如夜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晰的波动。
不是久别重逢的复杂,而是熟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以及一丝……极为隐蔽的不赞同。
“站住。”
就在池匪大脑一片空白,凭借本能想要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渊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昔日的威严,穿透风雪,精准地砸进他的耳膜。
“教你的礼仪,全部喂狗了?”
池匪的脚步猛地一顿,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屈辱、愤怒和无法言说的委屈直冲头顶,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狠狠砸落在脚下肮脏的雪地里。
但他没有停,反而像是被这句话鞭挞了一般,走得更快,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仓惶而狼狈。
他听见身后,小柴米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问:“爸爸,哥哥为什么哭了呀?是我们惹他生气了吗?”
然后,是沈渊用一种极致温柔与耐心的语调回答,那声音清晰地追随着他的脚步,像凌迟的刀:
“不是。是爸爸……以前做了很坏的事,惹他伤心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击垮了池匪。
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小柴米给的、彩色的、被体温捂得有些柔软的糖,像扔掉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一样,看也没看,狠狠砸进了路旁冰冷的垃圾桶,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然后,他背对着那“父子情深”的画面,再次拨通林魈的电话,声音嘶哑,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林魈,帮我弄死他。无论代价是什么,我都付。”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五秒,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最终,传来一个斩钉截铁的字:
“干。”
风雪更大了,吞噬了他孤绝的身影,也吞噬了身后那一点点虚假的温情。
存稿很久了,终于开更啦,存稿管够!(斜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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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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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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