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的众魂“活”过来了,不仅因为那四溢的花香,还有让魂儿们都私心暗盼的一幕终于再现。
忘川先生又出来溜花了。
这在以往看似寻常的举动,早已让魂儿们有了念想,毕竟在昏黄不接的阴曹地,有了恩爱鲜活的气息,总会令魂感到不再孤寂的。
对此不满的只有孟婆。
秦蝶跌跌撞撞闯入竹楼,一路掉落了几只汤碗,她急不暇择,直至亲眼所见,凤玄抱着曼珠,在那火红的树梢间嬉闹,信念瞬间崩塌。
“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他为什么还活着?”
曼珠见她闯入,本还幸福的画面被那痛心的回忆冲散,她心中余气未消,神色须臾变幻,凤玄见状,上前将她抱起,亲昵的蹭了蹭她气鼓的脸颊,一下一下的,好似安抚。
他不在意众人盼他生还是盼他死,他只在意曼珠的情绪,她蹙眉,他就烦躁,她生气,他便想让惹她不悦之人,消失。
不等凤玄出手,曼珠反手腻在凤玄怀中,看着秦蝶,冷笑出声。
“让你失望了?可梦仙应该庆幸才对,若阿玄消散在此,那整个界面都会陷入混沌,到那时,阎罹就不止被封锁这么简单了。”
毕竟,凤玄是情识阵的气运子,这如今倒是成了曼珠万分庆幸之事。
凤玄挑眉,依着她所为。
秦蝶眼中不解,“混沌……?”
竹楼一阵安静,曼珠望着她,心中忽地就有些释然,庄周梦蝶,她在大梦循回中所受的苦楚,想必也是不少,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曼珠从凤玄怀中起身,望向她,神色无波。
“十日后,我会将本体撤出忘川,你尽快去鬼门,说不定,那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秦蝶闻言,神色下意识慌张起来,最后一面……?
她还想再问,但抬头却发现,眼前只剩下那神树,泛着盈盈火红的神光,树梢上已无身影,紧接着她被结界弹出了竹楼。
十日吗?
……
火丹树内。
曼珠早已适应他的涅槃之火,她抬手将身边的火焰旋转了几番,玩闹一般,才用体内的芯珠冷凝火焰,安抚融化,她看向身后的凤玄。
“阿玄,要是我们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凤玄上前,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很是随意。
“困阵太久,与你我都无益,珠儿心中早有答案,不是吗?”
凤玄再次将花抱起,将人放在他的壳床中。
“不要怕,不论是阵法还是现实,我都属于你,嗯?”
曼珠抓住他的大手借力,一个翻身,倒进他怀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享受片刻后,方才从凤镯里唤出妄醉,欲要彻底弄清阵法情况。
“妄醉,你的魔根已断,尤狰也已消散,为何情识阵仍在?”
妄醉现身,他如今已是青年模样。
“我也不知其由,若此咒只是由我所下,想必在我魔根断碎之时,此阵已然消散。”
他回忆起过往,有些惘然。
“但当时我与炎聿受尤狰契约所束,或许这咒术……哎,现在想来,是那尤狰在我身上附加了契约魔力,他想捆住主人,永陷此阵中……”
若凤玄陷入混沌,他便好吞噬掉涅槃之力,以获得永生。
凤玄面色如常,好似往事已如云烟,他看向妄醉。
“如今魔力早已消散,为何此阵不解?”
妄醉看向曼珠,有些尴尬踌躇。
“情识咒本是由东西南北中五方道力坐镇而成型,主人你与曼珠已然历经五世,我那时早留有后路,只要集齐五方碎片纳入阵眼,便可破阵,可碎片……好似都被……”
妄醉的话欲言又止,曼珠却心中了然,情识碎片被她化碎了。
一时陷入了无解的僵局。
曼珠蛾眉微皱,“现在新生的碎片可解吗?”
妄醉有些为难的摇头,“五方碎片是由那时的界面产生……”
话音未落,凤玄却冷静出声,“可解。”
曼珠望向他,“阿玄?”
凤玄也看着曼珠,他轻轻的笑了,一向冷漠的音色有着少见的,只对她的温柔。
“珠儿是忘了,扭转界面?”
曼珠眼眸一亮,是了!她怎能忘了这事?
她欣喜出声,“阿玄果然厉害!那,我们回去?”
凤玄却停了片刻,才出声回道,“嗯,但已发生的事情,我无法转变,那时你已对我失望至极,也许,还会做相同的选择。”
曼珠蹙眉,回忆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她亦有片刻沉默,但半晌后,这次没再选择避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声。
“阿玄,我不是对你失望至极,我是……对我自己无能无力,那时我觉得自己既愧对花神寨众人,又能理解心疼你的过往,我怪不了任何人,只能,选择了逃避……”
说到这,曼珠如释重负,她神色忽地轻松起来。
“可经历了这么多,我现在已然明白,这世间万物纷杂交错,我又哪能人人都对得住呢?只求身心安宁,有我所爱,常伴左右。”
曼珠说罢,抬头看向凤玄,眼中的爱意缱绻。
凤玄心中原本那根下意识紧绷的弦,随着曼珠的话,就这样渐渐松了下来,他俯身亲吻她的眼,发自心底笑了。
“嗯,我们回去。”说罢他抬头看向树梢,忽地又愉悦起来,“我们回去,弥补那些遗憾。”
曼珠不知他所说的遗憾是什么,不过既已回去,能弥补是更好,她交代妄醉。
“妄醉,你在竹楼守着神树,待我们归来。”
“好的!珠儿,主人,你们放心,任何残魂都不可能跨过我的结界!”
凤玄召唤凤凰火,涅槃无数世的火焰在他们二人身旁环绕,他伸出手,点了其中一团火焰,神树内亮起一股红光,将二人都覆盖了下去。
……
东方的界面是大棠元朝。
曼珠再次回到这里时,竟变成了外傅之年的房曼珠,这时距离她见到太子宗凌,还有五年。
曼珠有丝不解,阿玄为何选择这个时间段?这时他即将周游各大州界,她又年幼,待字闺中,两人根本没法见面!
难道这时,他就有了遗憾?
曼珠坐在沁珠院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忠国公夫人此时也十分彷徨,府中竟收到了皇后所设的春宴请帖?长安城内谁人不知,太子到了束发之年,这场春宴,想必是要为太子挑选入宫人选,可娇娇才十岁!
夫人看向一旁同样蹙眉的忠国公。
“老爷,不若,推了吧?”
“也好,朝中各势不明,虽说太子正统,但那位置凶险甚多,一招不慎,也不知是落得什么下场,还是为娇娇找个一心待她,能白头到老的就好。”
“我也是这个意思,何况娇娇年幼,我只盼能多留她几年。”
夫妇二人相商后,夫人以娇娇病弱不宜见人为由,拟好了回帖,差人往宫中送去。
皇宫,中和殿内。
江皇后看着俊朗的太子,虽说他如今越发冷漠,但心中终是宽慰甚多,想着几日后的宴,她笑着出声。
“凌儿,此番春宴,可不许再挑由头拒绝了,你已束发,你的婚事,乃是国事,你父皇与本宫都盼着你早日成婚,绵延子嗣,你可明白?”
宗凌抬眼,神色淡然,“嗯。”
江皇后猜他心中不愿,不过这事可由不得他胡来。
“届时你可要仔细看清楚了,若有喜欢的……”
“母后,儿臣心中已有人选。”
“哦?”这倒是让江皇后诧异了,“是哪家姑娘?”
宗凌还未作答,殿外杨姑姑的通报声传来,江皇后神色敛然,她与太子谈话,此时传讯,想必是重要事了,给宗凌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便开口发话。
“进来吧。”
“奴婢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请安。”
“起来回话,出什么事了?”
杨姑姑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眼太子,有些踌躇。
宗凌却直接点破,“可是哪家回了拒贴?”
江皇后闻言,面色不虞,“拿来给本宫瞧瞧,是哪家?”
杨姑姑将回帖奉上,小心回道,“是,忠国公府。”
江皇后看完回帖,“既是身子病弱,那便算了,本宫记得忠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今也就十岁,罢了罢了,原也是凑数的。”
宗凌挑眉,“母后,儿臣自幼身子不佳,只心仪房姑娘,此贴,儿臣亲自再送。”
“凌儿!你在说什么?”
“母后若无他事,儿臣先告退了。”
“你!你……凌儿!”
“皇后娘娘息怒!”
……
曼珠对于此事一无所知,她正想着要如何出府,怎么着都得先见到阿玄才是,却不想府中下人来报,太子殿下上门拜访。
这实在是……巧了么不是?
可忠国公和夫人却心中一慌,太子殿下,这是,上门问罪来了?
忠国公在前厅小心招待太子,夫人吩咐下人准备茶水点心后,便前往沁珠院看着女儿,却不想曼珠正在更衣。
“娇娇这是做什么?”
“太子他不是来……?”
“你爹爹去应对便是,你不能见外男。”
曼珠手中一顿,是了,这下好了,她若与阿玄见上一面,这碎片兴许就能拿到手,可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见不了面。
这算什么事啊?
“娘~我就,看一眼?”
“不行,以往教你的礼义,全都忘了?你现在……”
夫人话音未落,下人又匆匆来报。
“夫人,国公爷唤您速速前往前厅,有事要议。”
沁珠院内一时有些静默,忠国公夫人神色不明,眼下她也没法规训女儿太多,交代侍女看好姑娘,便起身出去了。
曼珠心下一松,照样更换了新衣,她想偷偷去看一眼,就一眼,拿到碎片就好。
不想,刚出门,宗凌竟翻墙而入。
芯珠院内这下是乱了套了,与曼珠年岁相差不大的芳琴芳棋,第一时间护在姑娘面前。
“你是何人,胆敢闯入忠国公府!”
“芳琴芳棋,退下。”曼珠回过神来,上前行礼,“曼珠见过太子殿下。”
院内又是一阵静默,此时众人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身后的小侍女们都要吓破了胆。
曼珠让众人退下后,终于肆无忌惮跳到凤玄面前。
“阿玄,你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我们很难见面呀,我现在这么小……”
凤玄却笑了,他上前揉了揉曼珠的面颊,“珠儿,‘宗凌’的遗憾,就是想早些见到你,定下你,然后,等你及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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