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凶手,云语容反而冷静下来,平静的说道:“近来发生了一桩命案,我怀疑是郡主所为。请问郡主,五日前的夜晚,你身在何处啊?”

周王府离京城有三百里路程,为了便于迎亲,萧兰曦提前半个月就带着随从来到城外驿站,一边休养一边待嫁。

萧兰曦暗暗思索,她在十日前离开京城,五日前的夜晚正是她截杀云安之时。

看来他们是冲着云安之事来的。

萧兰曦冷哼一声,“我在半个月前闭关修禅,请了碧霞庵的慧静师太为我护关,可以为我作证。不信,你们可以请大理寺立案调查,传唤她出堂作证。”

云语容静静望着她,纤睫一眨,道:“听说郡主酷爱佛法,想必与慧静师太交情匪浅,她定是愿意为你做伪证了。佛家弟子,说是六根清净,实则贪恋黄白之物,倘若她教你多读几遍道家的《清静经》,便会明白其中‘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道理,自会泯灭贪欲、杀欲。”

萧兰曦像是被人扒了衣服。

京郊碧霞寺的慧静师太曾云游经过周王府,被萧兰曦重金收买为心腹,她事先和慧静师太串好口供,借闭关之名外出办事,以防万一有人询问她的去向。

一般巡捕不敢疑心到郡主头上,也没有这般目光毒辣,萧兰曦还没见到这戴着面纱的女子的真容,她却把自己的部署说的一分不差,好像亲眼见到似的。

萧兰曦出身尊贵,心高气傲,被她一番话激得怒从心起,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什么《清静经》,不过是故弄玄虚蒙骗愚人,如何比得上佛法高深?慧静师太高僧大德,自有她的道行,狗道学也配入她之目吗?”

宁渊立在一旁,听到“狗道学”三字,不禁皱了皱眉头。

当今圣上迷信方士,尊崇道教,周王萧黎笃信道医之学,府上重金招揽方士修养生之道,为何身为周王府郡主的萧兰曦却称道家为“狗道学”?

若不是曾在皇帝寿宴上亲眼见到周王和萧兰曦父女相称,他简直要怀疑萧兰曦郡主身份的真实性了。

这边,云语容笑出了声,素白面纱随着她的笑声轻轻摆动。

萧兰曦怒道:“你笑什么?”

云语容道:“郡主动辄闭关半月诵读佛经,竟然不知道,‘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三句话并非出自《清净经》,而是出自佛家入门书籍《心经》,最为普通最常见,就是刚入佛门一年的小沙弥都能倒背如流。郡主竟然没有读到这一篇吗?”

萧兰曦显然是被云语容摆了一道,被故意激怒露出这么大的马脚。

她错愕得瞪大双眼,心虚的说不出话,想逃,脚下却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宁渊从不读佛经道经,听着倒觉得新鲜,暗暗惊叹这表妹从前不学无术,如今倒是涉猎甚广。

云语容纤瘦婀娜,后腰半靠在桌沿,右手握着左手关节,左手合成拳,抵住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萧兰曦,如看着瓮中之鳖。

她见萧兰曦不说话,自顾自说道:“明明对佛法一窍不通,却假装闭关诵经。那些闭关的日子里,你究竟在做什么呢?难道是瞒过众人耳目好出去杀人吗?”

“我大夏国佛道双修,而凉国则是轻道尊佛。所以,郡主究竟是谁?周王爷知道他的女儿是凉国人吗?”

听到这里,萧兰曦原本还想伪装无辜的心彻底死了,顾不得会暴露身份,暗自运功逼出体内的软筋散。

心里也有几分猜中了对面蒙面女子的身份,五日前抓云安时,他的女儿云语容事先逃走。

东南巡抚之女云语容,听说此女子有几分才学,云安对她颇为倚重。

萧兰曦撕去尊贵端方的伪装,露出阴险诡异的一笑,“算你有几分本事,本郡主记住你了。你姓云?”

“不错,我就是云语容。”云语容抬起右手,解开耳后细带,素白面纱翩然滑落。

纵然萧兰曦已经猜中了云语容的身份,在看见对方和自己近乎相同的脸庞时,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了观察萧兰曦是否易容,云语容故意凑上去,与她的脸靠得极近,“这几日你们淘遍人海,不就是为了找我和这封密奏吗?”

萧兰曦瞥了一眼云语容手上的密奏,紧盯住云语容的面容,好像这张脸比罪证更让她想要毁掉。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两人脸对着脸,一个清纯,一个艳丽,如同一面菱花镜内外的两朵娇花。

宁渊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幕。

云语容终于确定,她与萧兰曦的确长得近乎一样,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

云语容退回桌边,把密奏放在桌面,然后坐到大理石面的几凳上,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样子就像是等着萧兰曦来抢。

当着宁渊在场,只要她敢抢,就是坐实了雨夜杀手的身份。

宁渊向云语容靠近,唯恐萧兰曦扑过来抢夺密奏时,会伤害到她。

这一刻,他彻底相信了云语容,同时将萧兰曦从他妻子的身份上彻底抹去了。

大婚之日,洞房里只准备了两只酒杯,萧兰曦的那只掉在地上,云语容喝酒用的是宁渊的那只。

她一手托腮,一手举杯,不紧不慢的举杯。

萧兰曦体内的药性已散了大半,手脚的力气都恢复了,见宁渊隐有保护云语容的姿态,哂笑道:“云小姐想学姜太公直钩钓鱼,本郡主却并非池中之物。你想让我带走密奏,不如直接塞到我手上好了。”

萧兰曦躯体纹丝不动,似笑非笑,“你们胆敢药倒本郡主,栽赃诬陷的事自然也做得出。”

云语容道:“五日前郡主出没雨夜,武艺高强,区区软筋散可困不住你太久。你就别客气了。

“凉国独有的五指狼刀形状小巧,威力奇大,新手在练习时容易割伤手指根部。如果我没看错,你右手的手链就是为了遮掩食指和尾指的伤疤吧?那把五指狼刀呢,拿出来看看吧。”

“呵呵。”萧兰曦笑出了声,“这些全都是你的猜测,本郡主身份尊贵,若无确凿的证据,本郡主药效失灵时,就是你的死期。包括你,宁渊。”

萧兰曦朝宁渊投去阴险刻毒的一瞥。

云语容的眼睛忽的亮了一下,“郡主身份高贵,佩戴首饰定是出自王府的待诏之手。待诏所做的每一件首饰都登记在册,我在现场捡到的这块红宝石是否为郡主手链上脱落的,他一定认得出。”

云语容指尖捏着一块细小的红宝石,闪耀着神秘的红色光泽,“郡主以为,这算不算证据?”

萧兰曦所戴的手链形制特殊,而且是用锡兰山产地的红宝石打磨成特殊的雨滴形,天底下绝不会有第二条。

萧兰曦惊慌的看向手链,只见手链上镶嵌着无数颗红宝石,一时间竟看不清是哪一处松脱。

情急之下,她的心虚展露无遗。

她一定有鬼。

宁渊眸色深沉,径直拉开门走到廊下,高声道:“抓住郡主,保护首辅大人!”

兔起鹘落间,一柄形状奇特的小刀从萧兰曦的袖中飞出,疾如闪电,交睫之间来到云语容的面前。

云语容惊呼:“五指狼刀。”

宁渊步伐轻快,疾走如风,把云语容拉至身旁,躲过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他赤手空拳和萧兰曦对了几招,渐渐占了上风,将萧兰曦逼得无路可去。

萧兰曦连出凌厉的三招,忽然迅速转身,将桌面的密奏卷走,跳窗而逃。

她的身影遁入深沉夜色中,如一滴水消失于大海。

云语容追至窗前,见萧兰曦已无踪迹,止步抚胸喘息。

宁渊道:“你藏好,我去追。”

云语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不必。那密奏是假的。”

她如释重负的笑了笑,“你亲眼看见她抢走,才会相信我没有冤枉她。”

宁渊轻拍她的肩膀,“有红宝石为证,我自会信你。明日一早,我们与父亲商议营救姑父一事。”

云海中明月若隐若现,晚风自窗外吹入,撩起云语容前额的碎发,云语容摇了摇头,伸手给他看。

并无红宝石,她的指甲中残留着一些红蜡。

云语容道:“今夜红烛甚多,我不过是演戏给她看。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让你失望了。

“这女子是否是凉国人,为何与我容貌如此相似,嫁入首辅府是否是巧合还有她与宸王的关系……其中有太多疑点,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开的。”

云语容眼底布满忧愁,“虽说罪证在手,他们暂时不敢伤害我父亲,但我终究放心不下。”

“别怕。”

在短暂的犹豫后,宁渊果断地握紧云语容的手,给她坚定的力量,“你不是想好了引鱼上钩之法吗,明日我们就将禀告父亲,以我宁家在京城的势力,很快会救回姑父的。就算父亲身体抱恙,还有我在。”

“嗯。”

有宁渊的这番话,云语容就像吃了定心丸。

云语容了解父亲,虽然他身在敌营却不会灰心,他相信她会救他,不仅如此,他还会借身在敌营的机会观察这些人的底细。

有一次剿匪时,他就是以身入局,杀得匪徒措手不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些歹人是不了解云安的手段,但凡他们对云安的战绩知道得多些,都不会出绑架他这种昏招。

且让那些人再嚣张几日,她需要养足精神,和云安来一场默契的里外呼应。

但眼下倒是有一桩现成的麻烦,她大闹洞房是爽快了,却把宁渊的新娘赶跑了。

这可如何向圣上交待?

她可给宁渊出了一个大难题。

云语容转过头偷偷观察宁渊的状态,不料跟他的视线对撞,他也正看着她,用一种闪闪发亮的、貌似欣赏的目光。

还夹杂着一些……类似倾慕的感觉。

根据云语容多年阅男无数的经验,她绝对不会看错!

云语容被这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不自在的感觉窜上了天灵盖。

宁渊身为簪缨世家的翘楚、贵族公子的楷模,竟然对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她产生了好感?

难道是她适才的表现过于惊艳,征服了这朵高岭之花的“芳心”?

云语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宁渊这种人守心如镜,看起来风轻云淡,实际上性情执拗,不动心则已,若是对那位女子动了情,将会势同燎原,爱意汹涌,不可收拾。

沾上他可比沾上那些杀手还要可怕。

不行,她必须趁他的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斩草除根,把情丝掐断!

云语容决定帮助他好好回忆一下,当初俩人婚事泡汤的理由。

宁渊忽然一笑,“看来只有亲自去一趟周王府,才能探查出新娘的底细,三日后前往禹州归宁,还请表妹配合演一出好戏。”

云语容心有灵犀一点就通,偏偏佯作不解,“哥哥的意思是?”

宁渊开诚布公的说:“郡主失踪动静太大,不宜在此时公布。既然你与她相貌相似,从现下开始,由你来假扮我的新娘——锦心郡主。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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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宁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