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楚氏子

香炉里燃着檀香,青烟丝丝袅袅勾缠。

贞英元年的初春依旧偶有雪子落下,似乎天下的寒气都被聚拢到京都。三月本是春意盎然时,如今干凛的寒风却吹得人直不起身来。

屋子里炭火很足,并不会冷。

今日是楚熙宁穿越到这里的第三天。

来时就是在此客栈中,说来也怪,她居然很快就习惯这幅身体。

也许是有她对这个朝代并不陌生的原由——

未曾穿越时,她是历史学博士,研究课题便是前蒙。

前蒙末帝是位女子,正史记载那女帝一生未婚,临终传位于一外姓王爷。

玄蒙国号未改,但因王室血脉传承已断,史学家便将其分为前蒙与后蒙。

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五年博士……她自以为将前蒙的历史翻了个底朝天。

探索这幅身子的主人是谁也并不是一件难事,从装束上便能看出是个读书人。出现在京都客栈的读书人,十有**是科考的举子。

她果然在书箱中寻到了认识官印结。

籍贯那列,明晃晃的就是“颍川楚氏”。

颍川楚氏啊……

那自己应当是楚氏遗孤楚玄度了。

她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玄色刻丝大氅,不住叹息。

于他而言“穿越”并不是个陌生此语,且不说她看过的那些闲书了,便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古人,也会因其太过传奇被调侃为穿越者。

所以她接受了自己穿越,只是就她理解,应该是男穿男、女穿女吧?为何自己穿越成了个男子?

不过很快她就知晓了,此身并非女子。

楚熙宁感觉自己的价值观崩塌了。

最开始楚熙宁定的研究对象是后蒙第一位皇帝姬长星。

此人既是前朝臣,又为后朝君,传奇至极。

据说他姿容清俊、超然脱俗,恍如谪仙。

玄蒙都城在蜀地可他并非在蜀地长大,十年质子生涯,他是在江南之地生长起来的。虽是蜀地的血脉,却也染上了江南人的清秀娟丽。

这样的人莫说是史学家了,便是小说家都对其青睐有加,后人对他可谓是大书特书。

研一时她的导员曾玩笑般地与她说在寻找姬长星的史料时可一定要仔细甄别,别拿前人写的小说拿去当史料了。

这种事楚熙宁当然不会做。

“博宇行文,行止有耻”,这是第一堂课讲师对他们的嘱托。

往昔艰难岁月中,曾有伟人言“文明不断绝,则华夏永不亡”。国家历史不断绝,则国不亡。文明会如星火一般代代相传,在某时某刻星火燎原。

史学家的工作是传承文明,将今世与百年前、千年前连接起来,让今世之人亦可窥见千百年前这篇土地之上的慷慨悲歌。

推己及人,她觉得史官该也是她这番想法。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古人风骨,是今人所不能想象的。

她说服自己,也许史书记载楚玄度极少,就是因为他的女儿身。若是自己这幅身子是那桑楚氏的也是说得通的,他二人的经历是可以连起来的。

只是为何史官会将其分为两人?是桑楚氏骗过了所有人么?

她来这里三天,若不是屋外太冷她会更乐意出门闲逛的。

虽经常从画卷、文字里窥见过片刻繁华,但终究与置身其间有所不同。

前三日多方打听她已经知道了会试刚刚结束。

略思忖片刻就知晓如今是什么情形。

元年帝践祚,大赦天下。

昔日有罪致死之人皆免其死罪。楚玄度大着胆子参加科考,地方官上报了朝廷。新君立威最忌朝令夕改,楚玄度被允许继续考试。

楚玄度是个人物,连中六元。自科举制出现后千年,也不过五人。

半晌,她想到一件事。

最初她是想研究姬长星的,但此人早就被前人研究得彻底。无法,最后只好换成了他的总角之交桑津轩。

与姬长星褒贬不一的评价不同,后人对桑津轩几乎是商量一致般没有负面评价。

粗读他一生:少时身披玄甲北击匈奴三千里,壮年娶妻一人至死不渝,死后还被历代帝王追封、立庙。

在他短短一生里自初上战场那年便喧闹到今日。

楚玄度姑母嫁到桑家,细算桑津轩是楚玄度的表弟。

想着楚熙宁忍不住笑了,这时的桑津轩还未发迹,应该能挖出更多不为人知的密辛!

她转头看向窗外。一天明月,半点萧瑟。

今虽入春,却无甚暖意,不比两三月前的冬日暖和多少。

柳树还未抽条,杏花也开得零零碎碎,空气里还凝着白气。

京中似要落雪。

她将视线移回屋内,浅呷一口清茶。

桑津轩如今应该是才及冠。

因着他是庶子,不受待见,狼山之战前史书关于他的记载不过一句话六个字。

哪怕是功高如武安君,落于青史,只言片语就盖过他的前半生。

楚玄度下榻的客栈离桑府不远,拐过街角,对面的府邸便是。

先前路过很多次,怎么都没想起来呢!

楚熙宁走到桑府面前,朝门口二人一礼道:“二位劳烦通报一声,楚玄度想见你们大夫人。”

话音刚落,便闻马踏青石板清脆之音,伴有男子呵斥声:“谁在门口挡道!”

楚玄度一惊,猛地回头,只见一男子打马而来。

他明明见前面是宅院已无路可走,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莫非当真是要撞上来才能罢休!

他□□那马却是似乎有些灵性的,见要撞上人竟然前蹄离地站了起来,正停在楚玄度三步远的地方。

桑津轩该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急急拽紧缰绳。

若是五年后的桑津轩,只这样的情况他自然能从容应对。

可惜现在楚玄度面对的是少不更事的桑津轩,他一着急马鞭鞭稍居然脱了手。

她立刻侧身躲闪,但动作慢了些许,右脸靠近脖子的地方还是被马鞭撩到了。顿觉火辣辣地疼痛,几乎就要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幸亏旁边一个小厮及时扶住她,这才没摔倒。

楚熙宁暗叹倒霉,站稳后这才抬眸去瞧那男子。

男子眉目间自带八分傲气,却太过蛮横。

他勒马停稳,转身看向楚熙宁,厉喝道:“哪里来的小子?”

“哎呀,二公子,这是楚家大公子啊!”

楚家……

桑津轩回忆好半天才哦了一声:“所以与我何干?还不开门让我进去?”

“你!”他拿马鞭一指楚熙宁,抻抻脖子看她脸上的伤,“我带你进去算赔不是。”

说完,竟又催马扬尘,径直冲了进去。

楚玄度皱紧双眉,望着那抹嚣张背影。

桑府二公子桑津轩,她研究了十几年的人。

“楚公子?”小厮担忧地唤他。

“多谢。”楚玄度淡笑道,“我可进去否?”

小厮连忙点头:“自然自然。只是您别介意,二公子性子就是如此。”

楚熙宁微颔首,心道看在你是武安侯的面子上,这次且不计较。

没见到桑津轩时,她还以为自己会对桑津轩有滤镜。可真见了面,她不仅没有什么滤镜反而对他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点像是烦他。

她摇摇头,迈步跨进大门。

“楚公子请随小的来,小的带你去找大夫人。”小厮跟上来引路。

哪知不消他引路,楚氏许是听到风声竟自己寻了出来。

她是与一模样三十多岁的美艳妇人及桑津轩一道来的。

“玄度!”一见楚熙宁她眼泪霎时落了下来,上前拉住她仰头瞧着她,“让姑母好好瞧瞧!”

她拉住楚熙宁的衣袖,细细打量她的脸。

楚熙宁生的雪白,那伤口被衬的过于明显,楚氏亦是注意到了:“这伤怎么回事?”

“姑母……”楚熙宁虽是叫她,眼神却有些不自觉地朝桑津轩的身上看。

史书上对他容貌描写很简单,仅有八字——

“形容甚伟,有胡人貌”。

再加上他庶母的记载只是一笔带过,以至于楚玄度一直以为他是混血儿。

如今一看,也许是年纪尚小,脸上还有些稚气,还担不起“形容甚伟”四字。但不可否认他长得确实好看。

而那所谓的“有胡人貌”也不过是眉目深邃立体。

“这种眼神瞧我作甚?男子汉大丈夫,你不会还要朝你姑母撒娇告我状吧?”桑津轩有些嫌弃地说。

……

这是第二次了,可不能有第三次了。楚熙宁偏头,眼尾扫过桑津轩,心里默默想着。

闻言楚氏立马明白是桑津轩干的,她不欲与桑津轩辩驳,身边那妇人却不容桑津轩造次。

“津轩!是你伤了楚公子?!”

她是桑津轩生母林氏,桑津轩平日里也只听她的话了。

见自己娘亲动怒,桑津轩才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歉。

林氏脸上堆上些笑意,她搀着楚氏的胳膊:“今日楚公子来,就莫在此处站着了,且去花厅吧。”随即林氏又瞧了瞧她脸上的伤口,关切问道,“公子伤得严重吗?妾身差人去喊大夫?”

虽是被马鞭撩到,但好在桑津轩也没脱手。加之鞭稍磨损比其他地方严重,撩到皮肤上虽擦破皮流了血,但还是不比被马鞭抽一下厉害。

更何况现在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楚熙宁摇头。

这位林姨娘瞧着到不是什么善妒之辈。

桑府只有这一位姨娘,这样看来即使楚玄度的姑母没了娘家仰仗,日子也不会太难。

一行四人去了花厅,桑津轩被他娘亲逼着给楚玄度敬茶道歉,他极不情愿地弯腰将茶杯递给楚玄度:“楚大公子,我敬您……”

他将“楚大公子”咬得极为清晰刻意。

楚熙宁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的。

我二十一世纪新青年,diss人还能输了你!更何况扒了你十几年你听不得什么我还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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