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尘醒来时已经九点了。
屋里昏暗，大部分阳光被窗帘挡住，只渗进来丝丝微光。
他真的好久没这么睡过一觉了，研究所的工作两头不见太阳，通宵都是常有的事。
卧室里雪松味散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残留着零星的香气。
好像这味道从来都是在这间卧室，没离开过一样，沈尘洗漱完出去，暮庭已经不在家了，餐厅白色餐桌上放了早餐，是虾仁蔬菜沙拉和剥皮去籽的葡萄。
还有一个白色的便签——
早安沈尘，
汤在微波炉（不喜欢的话饮水机旁有葡萄汁）
沈尘摘下那张便签，嘴角未察觉的上扬。
他没见过暮庭的字，只见过他的签名，在结婚登记上，空白的地方“暮庭”两个字龙飞凤舞，很漂亮。
但便签上的字，和暮庭有点搭不上边，像小孩偷大人的笔写的，沈尘把他叠好揣到兜里，殊不知暮庭书房的垃圾桶躺了几张被揉成团的一模一样的便签纸，现在给沈尘看的是暮庭写了十分钟才挑选出来的最好看的一张。
——
暮庭看着不远处路口的红灯，如果没有要紧事，他是不可能离开家的，这是他赶了三个月的工作凑出来的陪皎皎的假期。
车停在郊外的一幢白色建筑前，墙侧标着MSA Institute of Biology（MSA生物研究所）。
这是MSA的研究所，也就是暮庭公司旗下的一家研究所，几年前刚刚建成。
暮庭走进去，大厅几位工作人员看见来的人是暮总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暮庭一个月总要来这么两三回，特别是去三楼的一间实验室，上面的研究项目好像都是暮总亲自拨的款，足以见暮总的重视程度了。
不过研究所之间的项目并不是互通的，特别是三楼的项目，保密工作很严格。
至于具体项目是什么，暮庭正在和负责人讨论。
暮庭眉头微皱：“是的，沈尘昨天晚上凌晨两点五十三分醒了一次，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他的深度睡眠期。”
“我们一定重视。”
负责人抹了一把汗，没错，他们这个整个研究所最值钱的项目，年拨款上亿的项目，是暮总专门独立出来针对沈教授的健康设立的，其实说是私人医院也不为过。
只不过是专为沈教授独家打造的最顶级配置的私人医院，录有沈尘的一套完整的基因组。
他们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检测并改善沈尘的睡眠，饮食，情绪，长期工作带来的危害和癌症监测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次暮庭来，就是因为沈尘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醒了一次。
“他之前不会醒，是不是助眠药物有问题，还是他的工作在这几个月给他的健康带来什么不可逆转的损伤了？”
负责人在心里挠破头，他，乃至整个研究所，最怕的不过是暮总那一套工作的作风，简直恐怖。
负责人小心斟酌开口：“暮总，您先别急，可能是因为沈教授刚从研究所回来，生物钟没有这么快调整过来，我们这边检查沈教授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这几年的研究所方面的工作也把沈教授患上癌症或其他慢性病的概率降到最低，但沈教授毕竟是从事基因科学方面工作的，这类研究不能说最危险，但毕竟是基因研究，有时候一些因素难免会...呃...影响到健康。”
暮庭抿唇，其实因为皎皎昨晚上醒来这件事倒是没必要来实验室，只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沈尘的状态，和之前很不一样。
这次沈尘回来之后，两人的关系好像突然变了，沈尘甚至会为了他留在家里，哪怕A大那边有工作要做。
暮庭必须首先确定这样的异常没有对沈尘的健康产生影响。
皎皎很健康，这无疑是好结果。
跟实验室对接完，公司的李秘书和助理也到了研究所，他们是为了沈尘研究所的投资方案来的。
白烛昨晚跟暮庭说了沈尘研究所的近况，因为效益评价不过关，沈尘研究所的原金主在明年就要撤资，但明年是沈尘新药上市的关键期，各方面对于资金需求都是最高的。
暮庭当然不可能不管，但皎皎似乎不喜欢用他的钱，所以他转包了四家公司去给沈尘的研究所送钱。
李秘书习以为常，他在MSA工作也有几年了，对他们暮总的脾性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个了解就是，沈教授第一，第二第三不配有东西，然后第四是工作。
他昨天刚刚从机场开回来一辆被暮总改得乱七八糟的跑车，说是为了避免接沈教授时产生不必要的拥堵故意停得，从这点就可见一斑。
暮庭简单看了看合同，觉得没问题，签字的时候李秘书的助理还是忍不住开口。
那人是李秘书的实习助理，刚刚聘来，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暮庭，想表现一下。
“暮总，我觉得这个生意，不，不太对吧......”
李秘书蒙了，高跟鞋差点崴了脚。
那助理显然没注意，继续说：“这个研究所从各方面来看都不值得投入这么多资金，而且研究方向又很奇怪，特别是那个新药作用是让普通人感知alpha信息素，但也太小众了吧，像骗子骗钱的......”
骗子一词刚出口，李秘书迅雷不及掩耳把那个男助理的嘴掐住了，真的是字面意义的掐住，疼得那个助理直呜呜都没松手。
这样的紧急措施没有及时，三个人的氛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暮庭刷刷签字的声音。
暮庭文件夹一合准备离开，在经过那个助理时，他还是轻描淡写了一句：“那是我爱人的研究所。”
“。？？！”
给爱人的研究所投资还跟做贼一样转包四个皮套公司？
助理呆了，李秘书注意到了他们暮总最后那个不到0.1秒的眼神，她甚至能依靠这个眼神想到暮总波澜不惊又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声音，缓缓说出来两个英文单词——
Impaired-brain。
那个小助理吓得腿都软了，他入职没两天，李姐只教给他两件事，关于沈教授的事情不许过问，关于沈教授的事情不准传播。
然后他第一次见老板，就说老板娘是骗子。
“李姐，我是不是，完蛋了。”
“没有......”
“真...真的吗？”
“嗯，MSA很人性，入职两天也有工资，回公司直接去财务部吧。”
“......”
——
回家途中，暮庭转了个弯，开向一家市中心的珠宝设计店，那是他常去的地方，在那儿定制了很多对戒。
那里的老板是个设计师，不常见到本人，暮庭和沈尘的婚戒就是请他设计的。
店员一看来的人是暮总，直接把人迎进来就闭店了。
虽然她只干了半年，但是老板告诉过她，只要暮总一来又是半年的流水。
关于暮庭为什么老是买对戒，原因很简单。
当时两人结婚时互换的那一对婚戒，皎皎不戴。
也并不是不戴，是因为沈教授长期泡实验室，手又要戴手套又要碰强酸强碱的，他怕婚戒会被腐蚀氧化什么的，就摘掉放在家里了。
在偶然的一次打扫卫生中，暮庭看到了那只戒指。
天塌了。
沈尘，不喜欢戴婚戒。
他觉得戒指像枷锁吗。
是不喜欢婚戒还是不喜欢我。
最后暮庭自我开导了一个月，觉得沈尘不喜欢戴是因为不喜欢戒指的款式。
然后他就开始疯狂的买不同款式的对戒，每次沈尘从研究所回来就换着戴，总有一只是沈尘喜欢的。
虽然这件事沈尘后来也解释过了，是戒指的设计有些张扬日常戴不太方便。
其实张扬不能算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沈尘在网上看到有媒体报道两人的婚戒，对戒上的两颗蓝钻本来是一颗，在某著名拍卖行里作压轴品拍卖。
沈尘看到了成交价，后面的零和自己小指一样长，现在那一半就戴在自己手上，沈尘取下来的时候都怕自己的手汗污染那颗宝石。
更别说是做实验被腐蚀了，就是平常落上去一粒灰沈尘都手抖，就差把戒指放在实验室的恒温恒湿试验箱里了。
但暮庭已经习惯买戒指了，甚至乐在其中。
沈尘不常回家，两人联系的时候又很少，但暮庭每次看见这些婚戒情侣款什么的都会想起沈尘，看到有什么适合沈尘他是毫不犹豫刷卡。
今天买的就是暮总的第189.5对戒指，那多出来的0.5是还在设计的一款对戒。
刷卡的时候又看见旁边的领带很适合皎皎，买了一个系列。
柜姐又推荐了几款情侣风格的表和袖扣之类的，当然价格也十分美丽。
暮庭不语，只是一味的刷卡。
其他东西让别人直接送到家，那款自己挑的戒指揣口袋里带走了。
——
暮庭在门口戴上戒指，左手无名指根部又传来冰凉的束缚感，和他记忆里那次在婚礼上戴戒指隐隐约约有重叠，像是皎皎亲手给他戴上的。
他望着阳光下折射光线的宝石，好像这是和皎皎唯一的联系。
暮庭深吸一口气，进门。
玄关里沈尘的拖鞋板板正正放在一旁。
皎皎并不在家，暮庭捏了捏口袋里的戒指盒，有些失望。
A大临时有事，沈尘吃完饭就走了，临走前也像暮庭一样在桌上留了张便签，画了一个短头发小人穿着围裙做饭，旁边一个半长发的小人张着大嘴吃饭，还有一颗小爱心。
此刻暮庭正立在餐桌旁，静静地注视那张小小的便签。
他伸手，拨了拨便签尖锐的一角，那颗小爱心跟着便签抖动。
暮庭死了，又活了。
他拿出手机拍照，想把这张照片换成wx头像，又觉得皎皎看见会觉得他幼稚。
于是暮庭把这张照片换成了工作专用号的头像。
这张便签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装进相框，放在暮总公司办公桌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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