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婶给她们一人煮了一碗蛋花汤,白面饼子金贵,但她给宋姣姣和刘宓一人热了两个,宋姣姣只吃得下一个,吃饱喝足,刘宓主动洗碗收拾,带着自己的那一点“家当”,跟着宋姣姣回了房间。
黄婶还问,“你那屋子几个月没睡人,也不知床铺没有,我去给你收拾一下?”
院子里的婶子大娘都心疼她从小没娘,平日有王英照顾,现在她下乡倒是更惹人疼爱。宋姣姣笑,“婶子,我在乡下都是自己忙活的,您赶紧睡去吧,我叫您忙活这一宿,早就过意不去了。”
“你这孩子,说这客气话干啥。”
黄婶心里还是很高兴,等宋姣姣和刘宓进了屋子,她又抱来了一床被子,说害怕两人不够睡。
宋姣姣也本来没打算和刘宓睡一张床的。
她这房间虽然平时没人住,但收拾的不错,还算干净整洁。她铺了凉席在地上,又在上面铺了一层褥子,“来者是客,你睡床,我睡地上。”
上辈子,她在刘宓家,刘宓也总让床给她,自己睡地上的。
刘宓放下了行李,“我睡地上就行,我睡眠浅,小心吵醒了你。”
宋姣姣都想说不用,但刘宓已经一屁股坐在被子上,她连拽都拽不太动。
她索性就不去拽了。
“行吧。”
她爱睡哪儿睡哪儿。
宋姣姣换了鞋,去外面炉子打了热水,她让刘宓洗脸,刘宓让她先洗。
“你这也太客气了。”
宋姣姣想,以前她和刘宓天天住在一起,刘宓每次都是让她先洗脸,洗完脸,刘宓用那水加点烫的给她泡脚,一边泡一边搓。
但是她怎么就说自己不喜欢女人呢。
宋姣姣摇了摇头,把洗过的水倒在洗脚盆,重新给刘宓倒了一盆。
几天车程的疲惫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宋姣姣擦干了脚,准备等刘宓洗完了一起倒,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晚上要是想起夜,那里有电筒,或者你可以在房间里解决,那里有尿壶。”
她说出“尿壶”两个字,明显带着不好意思。
屋子里是没有卫生间的,大家伙儿几十年了,都是去街边的公共厕所解决。
冬天夜里凉,夏天不想跑,夜里都是在屋子里的尿壶解决。
乡下家家户户都有茅房,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
可是,刘宓她不会多想吧?
宋姣姣偷偷朝刘宓看了过去。
正在泡脚的刘宓愣了一下,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她的样子,只是宋姣姣都觉得她好像挺尴尬的,然后刘宓道,“不用。”
刘宓很快就洗干净了脚,“我去公厕就行。”
她比宋姣姣速度更快,套上了自己原本那双鞋,只是裤脚挽了一截,她将水倒在一处,比宋姣姣更熟门熟路,端去门外下水沟倒了。
外边是有路灯,但公厕里边却是黑黢黢的。
宋姣姣见她出去了,赶紧拿了个电筒,瞟了一眼旁边,把屋子挂了锁,跟上了刘宓。
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说话,等重新回到屋里,躺在床上,宋姣姣自己都觉得有点梦幻。
她上辈子就是在这间屋子撞墙的。
当时撞墙的时候,心如死灰,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什么都做不成了。
可是现在她才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傻。
不光傻,还蠢。
被人逼到那个地步,她就算同归于尽也比一个人死的好,可是那个时候的她不懂,也没胆量。
她默默翻了个身,盯着躺在地上的人。
刘宓背对着她,不知道睡着没有。
宋姣姣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只是一个恍惚,刘宓转过身来,两双眼相撞,谁也没挪开。
窗外月光透进来,亮堂堂的,宋姣姣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勇气,竟然主动挑起话头,“你睡不着吗?”
刘宓视线挪开,一只胳膊枕着脑袋,“没。”
只是短暂的沉默。
刘宓又道,“你在担心你爸爸?”
其实宋姣姣也不担心,只是现在可能说担心才比较符合情况。
她“恩”了声,重新平躺,“有点。”
刘宓张嘴想说什么,但她知道,宋姣姣不一定乐意听她说话。
她也平躺了起来,手攥着被子,眼睛盯着天花板。
她闭着眼,鼻尖仿佛溢满了血腥气,是她上辈子以命相搏为她换来的公平。
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爷爷……”
刘宓想了想,调整了个姿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只被宋姣姣听到。
“我爷爷呢,是个开医馆的,医馆开了很多年,治了无数的病人,后来,又去战地当援助。一场一场的战役跟下来,他在我们那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宋姣姣听到刘宓讲以前,就竖起耳朵。
这些事,刘宓从未对她讲过。
“后来,闹活动,我爷爷就被人举报了,举报他的,都是他曾经救过的穷苦人,为什么举报他呢?”
刘宓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们说,他看病不收钱,就是想腐蚀人,就是有阴谋,被叩上这样的帽子,我爷爷逼走了我的父母,却把我留了下来。”
“他曾经很不愿意让我沾手那些东西,他说有些人,要命的时候求你,等你治好了,就反过头来咬你。他怕我被辜负,可是后面他还是叫我学了。”
“可能是觉得,我跟着他太苦了。那个时候,我每天陪着他打扫公共厕所,是个人都能训斥他,踢他两脚,但是总有人偷偷给我们送粮食,送吃的,我爷爷就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吧?”
刘宓的声音很平静。
但是宋姣姣却能够想像,那个时候的刘宓,过得有多么不易。
她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扫厕所的老头子老太太。他们无一不被人痛恨。
但细数起来,又没谁和他们真的有仇。
“然后他就带着我,教我学医。我爷爷是挺顽固的老头子,他上课很严苛,我记错一个穴位他就会揍人,可也得益于他的严苛。在我被赶回乡下之前,我已经把他的本领掌握了七八成。但在我回乡前,他就没了。”
“我永远都记得,他临死前那双眼睛。他说,要好好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不要恨谁,要像根草,哪里都能生根,可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里却有泪。”
宋姣姣也侧着身子躺着,学着刘宓的姿势,用胳膊枕着脑袋,“那你恨他吗?”
“恨?”
刘宓听到这个词,最开始的反应是笑,“一开始会,埋怨他为什么不让我跟着我爸妈走,埋怨他留下我受罪,可后来也就释怀了。”
“你说,他一个可怜巴巴的小老头,要是真一个人待着,还不知道得死多惨呢。但是有我在,起码我能把他那点三脚猫也学会了。可是后来他没了,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又会想,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不会拖累谁,至少不会让人跟着我一起受罪。”
宋姣姣眼皮一跳。
她终于明白,刘宓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刘宓这是对她敞开心扉吗?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上辈子,刘宓愿意这样坦白,而不是以那种切割的方式推开她。
她们,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宋姣姣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
但是她不想让刘宓看见。
她重新平躺回来,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打湿了枕巾。
“那是你的想法。”
她盯着天花板,攥着被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起伏,不被听出异样。
“只有懦夫,才会胆怯。爱可以战胜一切困难,可是你从未尝试,刘宓——”
她觉得喉咙好哽。
她想放声大哭一场,“你就是一个懦夫。”
屋子里一阵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宋姣姣听到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我去方便一下。”
刘宓的声音消失在门口,房门被掩上,宋姣姣终于忍不住,脸蛋埋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宋姣姣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也不知道刘宓是多久回来的。
清晨院子里热闹起来,她翻身坐起来,看到地上没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凉席也都收了起来。
她一惊,然后又看到刘宓的行李放在屋角,一时间那颗心又重新放了下去。
反应过来她又觉得好笑。
她怎么这么紧张啊?
听到院子里传来黄婶和刘宓说话声,宋姣姣穿戴整齐出去,宋国民才起床站在台阶上洗漱,赵丽丽给他倒水,看到宋姣姣,赵丽丽有点害怕地往后躲。
刘宓拿着大笤帚在扫院子,眼下已经扫完了,她袖子撸上了手臂,显露出有力的肌肉。
“姣姣,你们这村干部是真勤快啊,一大早就帮我干活儿,早上我煮了粥,你们吃了再去医院吧?”
黄婶热络的很,赵丽丽撑着腰,面有不情愿的,“那怎么好意思,黄婶,我给小妹煮面条就行了。”
黄婶瞪了她一眼,“你们金贵人,面条留给汉子,自己大着肚子啃窝头,你煮面条,宋国民答应不?”
刷完牙的宋国民偏着脑袋,“黄老婆子,你这话咋说的,怪我亏待我媳妇儿?那窝窝头是她自己乐意吃的,关我屁事!”
宋姣姣一脚踹到他屁股上。
因为太过用力,他未曾预料,一跟头栽倒,从台阶上“噗通”落空跪在了院石板上。
“宋国民,窝里横挺行啊,就专门欺负女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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