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清晰地撞击着简十初的耳膜,“你当时在想什么?嗯?”
最后一个上扬的尾音,带着危险的钩子,狠狠扎进简十初慌乱的心口。
“我没想什么……”简十初小声反驳,不自觉咬住下唇。
“我没有想她,我当时只觉得……只觉得尴尬,非常尴尬。她那句话一说出来,我根本不想……”她急切地想撇清,呼吸越发急促。
“我对沈鸢没什么想法。”
话音落下的瞬间,狭小的空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两人急促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地缠绕在一起,像两张绷紧的弓弦。
萧慕冉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似乎……松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但那深邃眼瞳中翻涌的情绪风暴,并未因此平息分毫。
她依旧牢牢地锁着简十初的脸,目光像探照灯,试图穿透她眼底每一丝细微的波动,辨别她话语里的真伪。
简十初本能地就想抽回手,退离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然而,她的指尖甚至没能移动分毫。
撑在她身旁手,带着些许沐浴后的湿润,极其突兀地、轻柔地触碰上了她的脸颊。
指尖的凉意激得简十初浑身剧烈一颤,如同被冰针猛地刺中。
萧慕冉的脸近在咫尺。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那只手此刻正抬起,冰冷的指尖先是轻轻拂过她的鬓角,将那缕因慌乱而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看似极其轻柔。
然后,那微凉的指腹顺着她滚烫的脸颊侧,缓缓向下描摹,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瞳孔深处那片沉静的寒潭似乎漾开了一丝涟漪。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比刚才的禁锢更让简十初心惊胆战。她的大脑彻底宕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烧得她几乎要融化。她想后退,身体却被钉死在门板上;她想推开那只手,四肢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指尖带来的、足以燎原的微凉战栗。那冰凉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液都在灼烧。
“没什么想法?”
萧慕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丝绸,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复杂的重量,沉沉地压下来,敲打在简十初剧烈跳动的心尖上。
她的目光沉甸甸的,牢牢锁住简十初因慌乱而覆上一层薄薄水光的眼眸,指尖停留在对方滚烫的耳垂下方,那脆弱的弧度在她指腹下微微颤抖。
“不过……”
萧慕冉的拇指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磨人的力道,轻轻蹭过简十初眼下的泪痣,像是要拭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
“沈鸢说的没错,你这双眼睛……的确很美。”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简十初混乱不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简十初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就在这紧绷的临界点即将突破某个阈值时。
一串突兀又熟悉的旋律骤然划破了死寂。是简十初的手机铃声,高亢而执着地从客厅的某个角落穿透门板,强硬地挤进两人之间这块被隔绝的、粘稠的方寸之地。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后又猛地按下播放键,两人几乎同时被这声音惊得一颤。那份几乎凝固的张力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漏了气,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拉回现实的狼狈和局促。
萧慕冉眼中的专注瞬间褪去,恢复成平日里那种略显微漠的平静。她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向了床头的方向。
简十初则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她慌忙转身,握住冰凉的门把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我去接下电话……”
不等萧慕冉回应,她迅速拉开了门,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她心率过载的房间。
客厅的灯光刺得她眯了下眼。手机还在茶几上锲而不舍地振动着,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简十初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紧张和此刻的急切而显得有些失真。
“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的、带着点关切又有点絮叨的声音:“十初啊?怎么这么久才接?在忙什么呢?声音怎么有点喘?”
“没……什么。”简十初背对着萧慕冉卧室紧闭的门,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抱枕的边缘,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稳自然。
“刚……刚在卫生间,没听到。妈,这么晚有事吗?”她一边应付着母亲的询问,一边感觉自己的听觉被无限放大。
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那扇门内,重新响起的、极轻微的水流声。大概是萧慕冉在洗手,水流冲刷过皮肤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那声音像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法完全专注于母亲的话语。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萧慕冉那句平静的“她说的没错”,是她凝视自己眼睛时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是自己慌张逃窜时背后那道沉默的视线……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她能感觉到卧室门内的人并未走远。萧慕冉或许就站在门后?还是回到了窗边?那扇紧闭的门板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投影幕,清晰地映照出刚才房间里发生的一切。脸颊上的热度尚未完全褪去,手腕上被攥过的感觉仿佛还残留着印记。
“……嗯,我知道的妈,我会注意身体的……嗯,萧老师……挺好的……”简十初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神飘忽地落在茶几上那个萧慕冉专用的、印着简约线条音符的黑色马克杯上。杯沿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水渍,在灯下闪着微光。
“……您也别太累……嗯,好,晚安。”
终于结束了通话。
简十初捏着微微发烫的手机,站在客厅中央,一时竟有些茫然。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她,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转过身,目光投向萧慕冉紧闭的房门。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显示里面的人还未休息。
犹豫了几秒,简十初还是迈开了脚步,轻轻地走到萧慕冉的卧室门口。她抬起手,指关节在距离门板几厘米的地方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那个……萧老师,”她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声音尽量放轻,“我……我先回房间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她想为自己的“闯入”和“逃离”道个歉,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任何解释都显得多余且苍白。
门内沉默了几秒钟。
就在简十初以为不会有回应,准备转身离开时,门开了。
萧慕冉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一套深色的丝质睡衣,短发半干,有几缕略显凌乱地贴在额角,增添了几分慵懒的气息。她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只是眼神里的锐利似乎被灯光和睡衣柔化了些许。她手里拿着一块半湿的毛巾,似乎正准备擦头发。
“嗯。”她应了一声,目光扫过简十初的脸,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处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看向客厅的某个角落,“感冒好了?”
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了……晚安。”
萧慕冉沉默了几秒,“晚安。”
简十初垂下眼睑,不敢再看萧慕冉的眼睛,匆匆地点了点头,几乎是贴着墙边,快步走向自己位于走廊另一端的卧室。
“咔哒。”
轻响过后,两扇门几乎同时关上,将这小小空间重新分割成两个独立的世界。
回到房间后,简十初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算了,不想了。
她摸索着站起来,走向床边。柔软的床铺像温柔的陷阱,包裹住她混乱的思绪和疲惫的身体。
*
隔壁房间。
萧慕冉并没有立即躺下。她站在窗边,手里的毛巾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目光穿透玻璃,落在外面璀璨却遥远的城市灯火上。那些光点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又像是散落的音符,谱写着与己无关的喧嚣乐章。
客厅里简十初和她母亲通话时那刻意压低却依旧能听出几分心慌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她是怎么解释自己的喘息和迟接的?在卫生间?一个拙劣但足够应付母亲的借口。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攥住那纤细手腕时细腻温热的触感。
当时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是因为她蹲在门口的样子像个迷路的孩子,触动了心底某个角落?还是因为沈鸢那句精准得如同手术刀般直刺核心的赞美,让她胸口莫名地堵了一口气?
那口气在她独自在浴室里任由冷水冲刷时并未消散,反而在打开门看到那个蜷缩在门口的身影时,猛地窜了上来,驱使她做出了那个未经思考的动作。
“你的眼睛的确很美。”
她承认了,因为那是事实。
简十初的眼睛,是她见过的……最像湖泊的眼睛。清澈,温柔,仿佛蕴藏着某种沉静的力量,能轻易让人沉溺。十一年前是,十一年后依旧是。岁月似乎并未在那双眼睛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沉淀了更深邃的东西。
沈鸢……
一个刚来的、陌生的作曲家。她凭什么用那样欣赏的目光看着她?凭什么用她擅长的、或许在无数场合用来撩拨过别人的华丽辞藻,来形容简十初的眼睛?那目光里的欣赏太过纯粹直接,不掺杂任何让人反感的杂质,反而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萧慕冉烦躁地蹙了下眉。这种情绪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失控的。她不习惯,也不需要这样的干扰。
电脑屏幕还幽幽地亮着,屏幕上打开的是一份编曲软件界面,复杂的五线谱上标记着各种符号。这是她本该在晚上完成的工作。此刻她却毫无头绪。那些跳跃的音符仿佛都失去了意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昏暗灯光下简十初那双受惊的、像小鹿般湿润的眼睛,和她脸上那茫然又脆弱的神情。
她松开鼠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浴室的水声……她在门外……那双眼睛……
一种久违的、名为“在意”的情绪,像细微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坚硬冰冷的心防。它来得如此突兀,如此无理,却让她无法像处理一个不和谐音符那样,轻易地将其剔除。
窗外,雨停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