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加起来,贺凛在兰亭苑用晚膳的次数仅有三次,今日便是第三次。
头两次,皆是贺凛不请自来,两人相继无言,贺凛带着一身沉闷之气来,又带着一身沉闷之气走,而今次,竟是晏明月主动将人请了来。
贺凛回房洗去了一身疲惫,期间下属来报近几日君衍侯竟未曾出过城,他的动向向来在贺凛的掌控之中。
既然君衍侯未曾出城,那晏明月冒着风雪前去见的“重要之人”又是何人。
贺凛眸色沉冷晦暗,换了身衣裳再次步入兰亭苑,底下丫鬟已经传了膳陆续送入了房中。
进屋便见晏明月已坐在一侧乖巧等待着,方才所着的里衣外加了件淡蓝色的薄衫,屋子里暖意正盛,弥漫着丝丝香气,披散的长发简单挽起半个发髻,仅用一支白玉簪子簪上,娇柔的面容未施粉黛,却是处处皆美,闻声抬起一双翦水秋瞳,眸子里亮起星光,唇角一弯,唤上一声:“王爷。”
乖巧得格外反常。
贺凛眉心微跳,眼眸却依旧暗沉,她越是如此,他心底便越是躁郁。
似是不愿与她再兜圈子,贺凛抬腿坐下,未动筷,便先发制人:“本王上次已与你明说,如今你为北渊王妃,便不要再想动些不该有的心思,饶是你心存念想,也莫觉得本王就会毫无底线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
晏明月一愣,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她此前去私会叶萧被抓回之际,贺凛似乎就是这般与她起了争执,前世因着这些强硬的话,让本就心中有怨的她,更是恨惨了贺凛,不管不顾说出句句伤人的话,最终两人不欢而散了。
只是这话,今生贺凛却说了两次。
晏明月黛眉微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出城一事兴许叫贺凛生了误会,本就刚发生那档子事不久,如今又趁贺凛不在府上,不管不顾要出城,换了是谁,也会因此而错想。
难怪他今日面色如此不佳,晏明月对上贺凛冷得刺人的眼眸,乖顺应声:“妾身知晓,自是不该如此的。”
贺凛微怔,本已做好了听晏明月再度巧舌如簧与他争执此事的话语,可她却什么也没说。
那便是将所有话都留在了下一句,可贺凛不愿听:“那旁的不该想的,便莫想了,本王不会应允的。”
晏明月不知贺凛所指何事,总归是她曾经念想叶萧而生出的一些无谓的是非,如今断不会再有那些事发生,她便微微颔首应下,又柔声道:“王爷,用膳吧。”
贺凛喉头一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心底的阴郁却又积得更深了几分。
执筷之际,这才将视线落到了桌上的一桌菜色上,眸底闪过一丝异样。
竟几乎都是他爱吃的。
但晏明月自当是不会知晓他的口味。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一同用膳,本应当是自然而又和谐的事情,可这事落在晏明月与贺凛这,气氛却沉闷得有些诡异。
晏明月垂眼安静吃着饭,俏丽的眉眼时不时轻抬一瞬,视线落到贺凛夹菜的动作上。
如前世她死后飘荡之际所见一般,贺凛口味偏重,惯来爱吃荤菜,且有习惯先吃几口里头的配菜,尝过后便只会夹肉,配着的素菜最后剩下了满满一盘。
这些习性,若非她死后时常瞧见,前世自是断然不会知晓的。
而今日竟一时大意,顺着贺凛的喜好传了一桌子菜,也不知他见了会不会觉得奇怪。
但比起这一桌子菜,更叫贺凛奇怪的是晏明月的态度。
直到用完膳,贺凛拿过帕子擦了擦嘴,她若无话要说,他便应当离去了。
晏明月正当此时,也一并放下了筷子,看了贺凛一眼缓声道:“王爷,妾身前几日入了趟宫,前去太医院取了些上等药材。”
贺凛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去,眼前的女人神色淡然,不像是想要与他挑起事端的样子,反倒像是在同他话家常一般。
而后便闻晏明月话语一顿,又道:“妾身想将这些药材作为祖母的寿礼,王爷觉得可好?”
贺凛神色微变,似是没反应过来话题的突然转变。
可随即便脸色一沉,冷厉道:“本王已允了你不必长途跋涉前去东岭,这份心既无法亲自送到,还是免了吧。”
晏明月一愣,抬眼撞进贺凛隐忍着怒气的冰冷眸子中,她本以为此时贺凛还未同她说道过去东岭一事,竟没曾想两人此前已是为了这事有过了争吵,看贺凛带着愠怒的面色便知,自是争执了好大一番,她才不依不饶得了不必去东岭的机会。
晏明月一时有些语塞,重活一世,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时刻都未能赶上,如今还得一一挽回了去,很快又开口解释道:“妾身并非想独留京城,祖母寿辰妾身自是要同去的,上次,不过是妾身的冲动之言。”
贺凛微眯了眼眸,眼底蕴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寒光,惊疑皆被掩藏于黑眸之下,晏明月前后态度转变巨大,且毫无缘由,良久后他才紧盯着她,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一同前去东岭?
贺凛半个字都不会信,他当不会忘自己与晏明月提及此事时她那极度排斥的模样。
晏明月无助地张了张嘴,被贺凛这气势吓得不知要怎么解释才好,憋了半天,嘴里才低声喃着憋出一句:“妾身就只是想为祖母贺寿,并未想别的……”
天大的怒气,在晏明月这一句委屈又可怜的话语下也顿时化为了乌有,贺凛眸中厉色褪去,转而浮上了一丝无奈。
是谁先嚷嚷着绝不可能去那贫瘠之地半步的,现在倒还委屈上了。
可到底是没法对晏明月狠下心来,不知她意欲为何,贺凛也无意再多说半句,只怕再待下去,若是见了她的泪,当真就要被她哄骗得,什么都一口应下了。
她惯来爱哭,而他却对她的泪毫无办法。
贺凛登时站起身来,别过视线强忍着不再多看晏明月一眼,临走前匆忙丢下一句:“既已允了你不必去东岭,此事便莫要再提,本王还要事务要处理,先走了。”
说罢,转身快步离开了屋中,一桌子菜还腾腾冒着热气,徒留晏明月独坐在桌前,神色中带着茫然与无助,最终化作唇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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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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