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大虎她娘去哪儿？”刘翠花顾不上骂陆晚婉，焦急地在隔壁院梭巡了一圈没找到人。
刘翠花比陆晚婉想象中的反应还要大，陆晚婉一下子没有适应，心脏好像被撞了一下，“不知道，一下午不见人影了。”
刘翠花慌了神，“你是不是跟她吵了？啊？！”
陆晚婉沉默了一瞬，“……大虎的手被轮椅夹住了，她不在意，也不让我上去帮忙，我就推了她一下，然后吵了几句。”
她抿抿唇，站起来正色道：“对不起，娘，我先向您道歉。在您给我说大虎的事情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还去隔壁院找大虎玩了好长时间。而且今天带大虎出去这是第三次，今天我以为美芳嫂子也跟着去交粮，所以又带大虎出去，没想到回家正巧撞上她。我之前就想和您说大虎的事，还没来及说就发生了这事，我想……”
刘翠花根本不想听陆晚婉的解释，她知道陆晚婉的性子，更清楚大儿媳妇的，两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她心惊肉跳，一想到要再见到李美芳发疯的样子她就害怕，她大吼，“你知道你还带着大虎出去！陆婉你知道轻重吗！美芳她不愿意老院的人过去，你还是姜岩的媳妇，她更不愿意见你！姜岩马上就要带大虎去安假肢，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带大虎出去，你作死啊！”
“奶奶，是我想出去的小婶才带我出去的，不关小婶的事儿！”大虎见奶奶变了脸，急忙维护陆晚婉。
刚才就不该答应大虎让他留下的，这里最无辜的人就是他，最难受的也会是他。
她朝大虎露出一个微笑，表示她没事。
大虎自责地低下头，如果不是他，小婶儿就不会挨骂。可是，小婶儿不让他说话，不然就让李梅姐带他走。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怕他娘知道了，会对他生气……
陆晚婉深吸一口气，转向刘翠花，“您先听我说好吗？我私自带大虎出去是我考虑不周，但是美芳嫂子那样子，您真的觉得一味地维持表面的平静就可以了吗？”
刘翠花气得指着她骂，手都在哆嗦，“你还强词夺理，你觉得你没做错是吧。美芳她恨姜岩，你还上赶着招恨，姜岩要带大虎去安腿啊，你这时候带大虎出来，你成心想把这个家搅散啊你！我真是瞎了眼，没脑子就给你交了实底呢！你这些天装得跟个好人似的，我怎么就忘了你当时下药害姜岩，是个没人性的毒女人……”
她闷声不响地把大虎带出去，还让大虎他娘看见，这不就是想往他们家伤口上插刀子吗！这女人心狠啊，连她可怜的孙子都不放过！
刘翠花的骂声很刺耳，脸上的愤怒几乎冲面而来，明明早上还过来笑着交待她喂鸡。
好像一切都因为这件事变了。
陆晚婉眼睫颤抖，尖利的话语好像细细密密的尖针扎在她的心口，刺痛无比。
怎么会呢，她刚才还笑着跟李梅说她不在意，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刘翠花也这么说过她的，当时只有背锅的委屈和愤怒，为什么现在却忍不住难过呢？
陆晚婉抬头看向怒骂她的刘翠花和面色不虞的姜在理，这些她都预料到的，只不过是严重些罢了，上前一步准备先安抚刘翠花的情绪。
“娘，大虎他又不是小狗，六七年了，也该出来放放风了，陆婉她也是好心……”姜海从外面进来替陆晚婉说话，显然听见了前因后果。
还没说完，就被二妞娘拉住，“她自己作的，你管什么闲事！”
“都是一家人，怎么是闲事呢。”姜海从她手里拽回自己的袖子，皱眉道。
“你忘了那年的事了是吧！”二妞娘怒瞪着姜海，压低声音，“你是想咱儿子的腿也没了吗！”那次姜岩带大虎出去，姜海也替弟弟说了话，李美芳什么都没说，直接抱起旁边正在学走路的大鹏往地上摔，要不是姜岩手疾眼快抢了过来，大鹏被摔死都有可能。
姜海顿时僵住，同情地看了一眼陆晚婉，任由二妞娘把自己扯到了一边。
姜在理听见二儿媳妇的话，脸色越发阴沉，“陆婉，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没见过当时的情况，你大嫂她受不得刺|激，你说什么也没用，这事是你欠考虑了。”
“可是……”陆晚婉缓过神来，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被姜在理抬手制止。
陆婉还是年轻，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劝好大儿媳妇，太天真了，他叹了口气，口气严厉，“一会儿你大嫂过来，我来说，她说什么你就听着，给她低个头，听见没有？”
陆晚婉指尖发凉，她看着站在她对面神色各异的姜家人没有反应。
姜家人真的不领情，他们不愿意平静的生活再生波浪。
她一厢情愿地揭穿李美芳，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应该是吧，陆晚婉想，她对李梅说的时候，那么的自信，是因为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或者说她以为姜家人接受了她成为家庭的一员。
在这一刻，陆晚婉才发现，她嘴里说着要走，心里还是对这家人产生了感情，把他们当做了家人。
可终究，他们不是自己的家人。
不会耐心听她讲话，不会让她把错误弥补，不会包容她的一切……
他们尚且这样，姜岩知道了她惹怒了李美芳，又会站在哪一边呢？好像她心底里的答案很明显，毕竟他对大虎的愧疚是那么的深，深到放弃他自己的人生。
陆晚婉退缩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家人保护她。
只有她一个人。
李美芳站在院子里，眼底幽幽地注视着形单影只，神情落寞，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陆晚婉，嘲讽地勾起唇角，看吧，这就是这一家人的嘴脸，都有自己想护住的东西，都是那么自私，那么虚伪。
她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伟大吗？怎么不继续说了？像对着她那样，大义凛然地说啊……
下一秒，李美芳嘴角的弧度僵住，她的儿子，再一次倒向了那个女人。
陆晚婉刚想开口回答姜在理的话，被一只同样冰冷的手紧紧握住，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手中满是冷汗，他朝陆晚婉笑了一下，“小婶，你对竹子说，男孩子要保护女孩，我也是男孩，我不能躲在你后面，让你一个人伤心。”
就像见不到小叔一样，他也许今天之后再也见不到小婶儿了。
家里每一个人每次见了他都会怜悯地看着他，畏惧着他娘不敢靠近他，承诺只要他提出任何要求都会满足他，可是他知道，他想要的他们做不到，也不敢做。
只有小婶儿，把他当做正常人对待，知道他想要什么，小婶儿是他最好的朋友和亲人，他不要让小婶因为他哭。
陆晚婉的眼眶瞬间通红，发冷的身体注入阵阵暖流，她不是一个人，有人明白她，支持她。
她刚才怎么忘了，她想管这件事是为了大虎啊，她回握住大虎的手，她绝不会让这样善解人意又勇敢的少年锁在屋里一辈子！
“小婶没有错。”大虎声音都在发颤，甚至不敢直视众人，但是坚持维护着陆晚婉，“小婶不是坏女人。只有小婶天天去陪我，不嫌弃我的腿，教我写字，还给我带新朋友。是我天天羡慕别人都可以出去玩，小婶看出来了才带我出去玩的，是我没忍住，我知道如果被发现了，你们和娘都只会怪小婶儿，可是我还是答应了。今天也是因为我，我的手被轮椅卡住了，小婶是因为担心我才和娘吵架的。”
十二岁的少年身体还很瘦削，坐在轮椅上，平时总是内敛地低着头不说话，此时高高地扬起，目光坚定地看向姜在理和刘翠花，常年窝在屋里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爷爷奶奶，你们不是说过我想要什么你们都会答应的吗？我就一个请求，不要怪小婶，也不要让小婶给娘去道歉好吗？”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大虎的声音。
姜家人震惊地看着大虎，平时大虎很懂事乖巧，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更不会忤逆李美芳的想法，他竟然为了陆晚婉，说出这么一番话。
“大虎，谢谢你保护我。不过我是大人，我先得保护你，等你长大了，再来保护我。”陆晚婉温柔地摸摸大虎的脑袋，推着轮椅把他送出去，她冷淡地瞥了姜家人一眼，“先让大虎去知青点呆一会儿，等我们说完了话，再把他接回来。”
姜家人还没回过神来，眼睁睁看着陆晚婉推着大虎往外走。
大虎不愿意，紧紧抓着陆晚婉的手到指节发白，眼泪止都止不住，淌了满脸，乞求地望着陆晚婉，“小婶儿，你就让我留下吧！我担心你，别让我走好不好？”
爷爷奶奶还没有答应，他娘还没有来，他害怕小婶儿一个人，会被欺负。
“不行。我是你小婶，你得听我的！”这么好的小孩，即使有再大的困难，她也会推倒，让他开开心心地生活。
“你要把我儿子带到哪里去？”一道带着怒气的嗓音响起。
这个女人和她儿子互相维护，好像她们才是亲母子一样！
李美芳再也压抑不住，在那个畜生没回来之前，就冲了出来，挡在陆晚婉面前。
陆晚婉没想到她会突然冲出来，她一顿，心平气和道：“让大虎去知青点呆一会儿行吗？这是咱们大人的事儿，别让他在这儿看着，让他为难。”
”不行！”李美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陆晚婉，她死死盯着陆晚婉，像是要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原本李美芳并不在意陆晚婉，她知道陆晚婉的来路，她用了兽药药倒了姜岩，姜岩被逼无奈娶了她。
只要让姜岩不痛快的事儿，她都高兴。
她把大虎留在这里，只不过想借着这群人给陆晚婉一个教训，然后再狠狠羞辱姜岩一次，以泄她心头之恨。
可是，让她嫉恨到滴血的是，大虎竟然对她那么亲近维护，比对她这个娘还亲近！
她挡住陆晚婉的去路，却看向姜在理夫妇，语气轻柔，却让刘翠花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爹，娘，你们当时怎么答应我的？她是姜岩媳妇儿，瞒着我带着大虎出去这么多趟要干什么？”
“今天上午她骂我，说我不配当大虎的娘。这是该弟媳妇说大嫂的话吗？我的不容易只有你们知道，你们是长辈，我就来找你们评评理。”
“如果你们让她跪下来给我道歉，今天这事儿就过去了。”
姜在理皱眉看着大儿媳妇，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她这是在威胁！
刘翠花浑身一颤，不知道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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