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入渊心

——那是月溟草。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心里一颤。

忽然一阵鹰啸由远及近,楚曦回过神,但见一个乌云似的巨大黑影袭来,直扑在少年背上,铁钩般的双爪切入他双肩。重渊惨叫一声,却竟是奋力纵身一跃,将那月溟草摘了下来。狼枭张大利喙,一口咬入他脊背,宛如刀锋剜过,一下便撕扯吓一大块皮肉来。

“啊——”

少年惨叫着从山壁上滚了下去,身体被树藤吊住,重重砸在山壁上,那狼枭却不肯放过擒获的猎物,疯狂撕咬着他。

楚曦心如刀绞,伸手想护着他,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几番挣扎过后,似被激出了血性,少年大吼了声,拔出佩剑,剑光一闪,树藤齐齐断裂,他便如断线风筝直坠而下。

楚曦的心吊到嗓子眼,见他坠落的身影在半空中一凝,晃晃悠悠的浮了起来,少年抓拥着佩剑,似乎是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第一次学会了御剑飞行,动作笨拙,却飞得快如疾风,直朝下方的森林间冲去,被茂密的树枝拦了几道,摔进底下的灌木丛里。

许是伤得太狠,少年已没了反应。

楚曦来到他身侧,少年仰在草丛里,一动不动,显然是已昏死了过去,背上数道血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可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月溟草。

楚曦瞧着他,呼吸凝滞,那月溟草灼着他的眼,眼底生疼。

没容他多看上一刻,眼前便又换了场景。

这是一片布满白色石子的浅滩,前方便是北溟,海天如镜。身后传来叫嚷之声,他回过头,看见一群少年正你追我赶,争夺着什么。

被追的那个正是重渊,他捂着胸口,警惕地看着把他团团围住的少年们,似只护食的小兽,凶凶道:“这月溟草是我的!你们想干什么?”

“哈,就凭你这个废物也能拿到月溟草,明明是你从我这儿偷的!小贼,给我还来!”一个身躯修长,皮肤白皙,长相有些凌厉刻薄的半大少年逼过去,楚曦愕然,他自然认得,那是他的次徒长岳,而其他的少年,也都是他的弟子。

重渊盯着他,眸光如焰:“这是我熬了好几夜辛辛苦苦抓的,是要送给师尊泡酒的!”

“就你想着师尊,咱们不想?呸,你个废物也配!”长岳骂道,“把你偷的东西还来!”

“就是,废物就算了,还作贼!”少年们七嘴八舌,捡起石头就往重渊身上砸。重渊瞥头想躲,却避之不及,一颗石头不偏不倚的砸在他额角,鲜血便从鲛人少年那昳丽的面庞上淌下来,可他双手却紧紧将那发光的溟草护在怀里,任由少年一拥而上,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

“你还来!哎哟这废物还咬人!”

“明明是个废物却能得师父亲自点化飞升,凭什么!”

“小贼!敢偷东西!揍他!”

重渊蜷作一团,用单薄背脊把怀中之物死死护住,黑色的衣服早已湿透了,即便看不出颜色,楚曦也知道,那是他伤口沁出的血。不知是谁的脚踏在他背上,又是谁把他的脸踩在鞋下,少年整个人几乎被碾进尘土里,却始终保持着护着怀中物的姿势,似只小小的穿山甲。

楚曦眼圈红了。

重渊受过其他师兄师姐的欺负,这事他是知晓的,可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番感受,他从不知他们下手如此之狠,因为他从未从看见过重渊鼻青脸肿的模样,便以为,只是言语上的挤兑罢了。

可眼前此景此景.......他方知道,他的确不曾真正了解过重渊。

这是他无力改变,一无所知的过去,他无法保护过去的重渊,而他的这些弟子,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一个声音传来,围殴重渊的少年们忽作鸟兽散去。楚曦一惊,睁开眼,见远处一抹缥白身影乘着鲲鹏从天而降——

那是他自己。

少年们围过去,聚拢在他身边,他点头微笑着,没有一点察觉有什么不对。而再看那浅滩上满身是伤的少年,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撑起身来,艰难地爬进了水里,似是生怕被他瞧见。

可这是重渊的记忆,他此时终于能看得一清二楚,少年狼狈不堪的缩在礁石后,独自舔舐伤口的模样。

他也不曾忘记,后来那少年笑着的将他亲手酿的那壶酒捧来给他的模样,只是从不知道,那笑容背后到底都湮没了什么。

虽明知只是回忆的虚影,楚曦仍不自禁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少年的头。

但见他咬了咬牙,一甩尾游向溟海中央,在暗流与漩涡之中修炼起御水之术来。自此之后,别的弟子修行时他在修炼,别的弟子休息时他仍在修炼,日复一日不分昼夜的苦修,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似乎终于有所小成。

楚曦瞧着这一幕幕,心下愈发怜惜,只见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眼前的景象终于变了,成了一片冰雕玉砌的宫阙。

那是他的居所。不知是那一年,这一日大雪纷飞,月光皎白,满地皆是银霜。银霜之中,有一个瘦削的黑衣身影柱伞,徐徐拾级而上。

少年的个子比之前要高了不少,脸也长开了些,模样更加俊美,显然已在方才的景象几年之后了。

他一边臂弯里抱着壶酒,嘴角微微弯着,有掩不住的欢欣。

似乎那些欺辱,那些伤口,在此刻而言,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进了回廊,他拂了拂肩头未化的雪,整肃衣装,还不忘将里袖扯下些,遮住了手背上......一处明显的伤痕。将伞立在一旁,他便想伸手敲门,手却顿住了。门内传来谈笑之声,楚曦稍加分辨,便能听出那是他与禹疆的谈话声。

“......说起来,明日便是试炼之日,不知你这一批弟子中间,谁能考上你的护法神司,我赌是灵湫,要不要来押个注?”禹疆的轻笑溢出门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笑道:“灵湫啊,他不是池中之物,很快就要飞升上仙去上穹领神职,不会参加试炼,留在我座下了。”

“那,长岳?我瞧那小子也不错,根骨极佳,若能留在你座下,想必是个得力之人。”

楚曦看见,门口的重渊下颌绷紧了,脸不自觉地贴近了门面。

“其实,我倒是比较看好重渊。”

因这简单的一句,令门前少年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重渊?”禹疆语气一沉,“你为何看好他?”

“他天资聪慧,人机灵,又善解人意,是我这些弟子中最出挑的一个。怎么了,听你这语气,有何意见?”

禹疆哼笑道:“你这弟子,聪慧倒是聪慧,可他不宜留在你身侧。”

楚曦注意到,重渊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起来。

“哦,怎么说?”

禹疆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道:“你命轨中有一劫数,是颗带煞的妖星,我瞧着平日里与你有交集之人中,唯有可能是他。”

楚曦大笑:“你何时去看了我命轨?我们的命轨只有在天机宫里的那些司命官能看,我自己都看不着,你是怎么知晓的?”

“我......”禹疆顿了一下,“自然是偷看的。”

“你!”楚曦嗤道,“你胆子真是够大的,也不怕触犯了天律受罚?偷看命轨可是重罪。”

“我是去取东西的,谁知恰好那几个司命官被帝君召去了,门又没锁,我一时好奇便......总之,你信我,莫留他。”

门内他淡淡笑道:“你多心了,我这小徒弟乖顺得很,如何会成为劫数?且他若在试炼中若能拔得头筹,我不留他,于他便太不公平了。”

重渊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前。

周围景象再次变幻,楚曦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身在一片峡谷之中,两侧峭壁高耸入云,足下是一道蜿蜒的河流,延伸向峡谷尽头。那处一轮残阳如血,在河流汇聚成的深潭中燃烧着剩余的光焰,数只三足金乌在湖边觅食。

那是咸池——此处是日落之谷,虞渊。峡谷深处有道深渊,那里栖息着凶兽伏明。因伏明们只在日落后苏醒,所以到了晚上,虞渊深处便是神界极为凶险之地,也是仙家众弟子的试炼之所。

他蓦然想起,似乎便是在这一日,发生了那件令他尤为震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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