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筱，别装了。”
一道惊雷在耳畔炸起，元筱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控制不住面上表情。
她咬紧牙:“你早就知晓我在装醉？”
顾长策静静盯着她不发一言，此番情态便是默认之意，合着她装疯卖傻将功补过大半天，早已被眼前男人识破。
亏得她如此卖力。
太可气了这家伙，明知道她清醒着呢，还逼她说那些……那些羞死人的话！
元筱的脸红了黑，黑了红，又羞又气，最后对着顾长策竖起柳眉，恼道:“顾长策，你给我滚下去！”
“夫人息怒。”顾长策翻身将她整个人按进被衾，不顾她的反抗，胳膊硬是箍住了她的腰，搂得严严实实。
“你敢戏弄我。”她脾气顿时收不住。
“是谁清醒后还装醉？”顾长策轻轻一句话就把她噎住。
一向不服输的元筱:“那你也不能故意看我出丑呀！”
“不丑。”顾长策撩起她颊畔垂落青丝，搁在手心细细摩挲，“很美。”
这男人仿佛听不懂人话似的，装傻装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元筱越回想越觉得没脸见人，气呼呼往燕王殿下身上砸了几下，哪怕知道砸不疼，也能解解气。
出过气后，周遭变得静悄悄一片，她小口喘着气，顾长策侧卧扶住她。
元筱皱着小脸，散落的青丝搭在颈后，像只闹脾气的小猫拍开他的抚摸。
“把刚才我说的话都忘掉。”她眯了眯眼威胁。
“恕难从命。”他含笑说。
元筱气结。
“明日我去上朝。”他突然来了一句。
元筱皱起眉头:“陛下不是赏了你半月休沐？”
“有些事要办。”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元筱收起情绪，把方才的羞恼抛之脑后，试探问:“顾长策，你请旨娶我的时候，陛下可有为难你？”
“没有。”他斩钉截铁，“娶个王妃罢了，父皇为何要为难我？”
他在撒谎。
明宣帝对这门十分不满，据上一世的顾长安所言，陛下甚至说出‘娶元家女者，终生不得继位’这种狠话。此言已经不是为难，对于尚未确立太子的大雍而言，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任何一个皇子在听到这种话后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景王顾长安为了那个位子，甚至不惜对她下毒手。
反观顾长策，上一世大抵是真的想跟她厮守一生，哪怕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很不值得。
她幼时时常在太后身侧，与皇帝也算亲近，故而明宣帝应当不是厌恶她，只不过令人想不通的是为何不愿让皇子娶她。
唯一的解释就是家世，她是元将军的女儿，难不成是忌惮他们元家？
若真如此，顾长策执意娶她，恐怕……
“可是我听说陛下并不喜这门亲事。”她忧虑不已。
顾长策眸子暗了暗，用衾被将她半个脑袋盖上，冷然道:“本王喜欢就行。”
“喜欢我？”她噌的一下掀开头顶被子，眼睛亮晶晶，好似抓到了男人把柄。
不出所料，顾长策一副无可奉告的矜贵模样，沉声道:“睡觉。”
……
次日卯时，百官上朝，明宣帝顾鸿高居金銮殿，受百官朝拜。他鬓角微霜，面目肃穆，明黄龙袍穿出深沉的气质，锐利如鹰隼的瞳眸草草往下扫过一眼，眉峰微抬。
“燕王新婚，今日上朝何故？”
此话轻飘飘撂下，满朝文武皆噤声不语，把头垂下。
众官皆知燕王强行求娶元将军嫡女一事，听明宣帝的语气声调，不像是满意这桩婚事的样子。
明宣帝一向宠爱徐淑妃的两个儿子，尤其是燕王，百官从未想过有一天帝王会对最有前途的燕王不满。
“臣有事要奏。”顾长策长身玉立，声调波澜不惊。
明宣帝故作讶异:“何等大事，能让燕王抛下新婚王妃？”
明晃晃的阴阳怪气。百官皆敛声屏气，生怕掺和进两父子之间的斗气当中。
立于右侧的景王顾长安在无人注意处露出嘲讽的笑容，听他父皇的口吻，怕是对顾长策娶元筱一事有些不满，若是能使他们父子离心，于他而言可是大大有益。
一个触怒皇帝的皇子，如何再与他争夺储位？
再加之元筱早已对他情根深种，顾长策强求元筱之举，可谓既伤了父子情分，又得不到心爱女人的真心。
何等狼狈，真是大快人心。
顾长策啊顾长策，你也有今天。
景王顾长安面上恭敬垂首，心里早已欣喜难耐，然而他没高兴多久，顾长策接下来一句话让他顿时如坠冰窟。
顾长策立于殿前，声音不疾不徐，恰好能使满殿文武听得一清二楚。
“臣要参吏部尚书谭辛卖官鬻爵，恃权敛财。”
“现有下任大理寺少卿证词在此，请陛下一观。”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几息后，满殿哗然。
此时此刻，远在燕王府的元筱才堪堪睁开双眼，昨日醉酒不说，还跟顾长策闹腾半天，一觉睡醒之时，身旁的位置早已凉透。
没有摸到熟悉的温度，她迷迷糊糊记起顾长策今日说要上朝，看窗外明亮耀眼的光线，怕是已快至午时。
抬起双臂，从舒适被窝中爬起，慢悠悠起身穿好衣裳，门外婢女捧水进门。青荷笑眯眯进门，一脸灿烂地替元筱梳头发，见她笑成这模样，元筱茫然:“何事如此高兴？”
青荷轻咳两声，握着篦子道:“昨日王妃装睡可被婢女瞧见了呢。”
“我何时装睡了？”元筱一脸莫名。
“奴婢从小伺候王妃，知晓您睡眠浅得很，昨日到府时殿下抱着您下车，也不见小姐睁开双眼。”
原来如此，昨日她是醉得有些迷糊，竟被人以为是在装睡。
“昨日看见的人很多吗？”
青荷思索道:“无妨，反正是在自家府邸，殿下与王妃再怎么亲近也没人敢议论。”
“你这丫头倒是比我适应还快，已经把燕王府当自己家了。”
“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奴婢随王妃来到燕王府，自然而然希望您与殿下夫妻和睦啊。况且奴婢昨日是真心认为殿下与王妃相配……全金陵城唯有燕王殿下这种人中龙凤才配得上我家姑娘。”
“王妃，你现在对殿下感觉如何？”青荷有意试探。
“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过分的男人。”元筱忽而又想起昨日被戏弄的事儿，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话刚落地，门外采花归来的黄鹂恰好听见此句，睁大了双眼。
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为元筱把花簪在鬓边，垂眸弱弱道:“王妃，殿下很喜欢你的，你不要跟他置气。”
元筱:“……”
顾长策这是在她身边安插了一个说好话的？
好心机的男人。
黄鹂局促攥紧袖口，斟酌开口:“奴婢是不是话太多了？”
“无妨，话多总比闷声不吭强。”
青荷笑着说:“别紧张，王妃很和善的。”
“对了，方才王府后门有位姑娘想求见王妃，是烟雨楼的十一娘。”
闻言元筱倏地抬头，讶异:“十一娘？”
十一娘素来勤勉，因师父管教的缘故，甚少随意走动，怎会突然上门求见，莫不是遇见了难事？
“快将人请进门。”
她整理好着装，移步前厅。
半炷香后，十一娘款步而来，她今日换了身素白常服，粉黛未施，与往常在戏台上浓墨重彩的模样全然不同。
不算前几日去烟雨楼，元筱已许久未见过十一娘，前世她嫁到燕王府后日日想着景王，压根没心思再去听戏。
烟雨楼没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除了十一娘。
她从不认为伶人身份低微，主动与才华横溢的十一娘结交，甚至愿意把真实身份告知。
“十一娘，许久不见。”
“民女见过王妃。”十一娘眉目淡淡。
“十一娘特意上门，不知所为何事？”她着实是好奇，何事能让她主动上门？
“民女特意来感谢王妃与燕王殿下的恩情。”
原来是这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顾长策说他会处理那个大理寺少卿，想来这家伙应当再无上任的可能，改日找人将他轰回老家，也不怕这人报复。
元筱笑了笑:“十一娘不必客气。”
十一娘有些过意不去:“万万没想到一点小事，倒是让王妃与殿下上心了。”
“对了，那个混蛋没再去烦扰你吧？”
“啊？”十一娘露出惊讶的表情，“那个狂徒当时就被燕王殿下派人押走了，等民女再得知他的消息，便是今日了。”
元筱凝眸:“今日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道:“听闻燕王殿下上朝弹劾吏部尚书卖官鬻爵，证词便是那位买官的大理寺少卿那里审问出来的。”
“陛下勃然大怒，当场将吏部尚书下了狱，连带同流合污的大理寺卿也被撤职查办，待查明一切属实，谭辛怕是活罪难逃。”
“莫非王妃还不知此事？”
元筱直接愣住，她提醒顾长策弹劾吏部尚书的举荐失职之罪，这家伙直接彻查后把谭辛送进大牢了？
谭辛乃是大雍老臣，若是明宣帝念旧情或许会将人革职禁足，最后寻个借口网开一面，若是直接下狱，如此便再无翻身之路了。
前世顾长策好像不是这种赶尽杀绝之人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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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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