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已经入夏,公园街角人群比往日更加拥挤,整个城市都被热得躁动起来。
韶伊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从床上慢慢起身,每一块肌肉都像被马车反复碾过似的,酸痛难受,脑袋格外昏沉。
门外的人锲而不舍地敲着门。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忍不了那噪声,终于按着床头柜站起身,一路扶墙走到门口,将反锁的门拧开。
“一一!”
门外的人冲进来就是一个熊抱,韶伊被怼到墙边,腰硌得生疼,“打住......”
才说了两个字,她意识到自己嗓子不对劲,又干又哑。
姚宁抓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你感冒了?”
她被晃得有点头晕,“不知道。”
姚宁把手放她额头比划了下,又用自己的额头跟她贴了贴。
“靠,你发烧了,家里有药吗?”
她想了下,脑子里空空如也,缓慢地揉腰,摇头。
之前还在家里备点药,后来因为跟组到处跑,很多药买来还没吃就过期,后来索性不备了。
“我去——算了,我用外卖软件给你买点药吧。”姚宁扶她去沙发上坐着。
“来这么早,吃饭了吗?厨房应该还有点吃的,你自己翻翻。”
“都几点了,我还不吃早饭。你管好你自己吧,都什么样了,还操心我。老老实实给我坐着。”
姚宁转身进厨房,韶伊懒懒斜倚在沙发靠背上,腿也自动蜷上去。
大约五分钟,姚宁从厨房出来,手里多了两杯水,一杯塞韶伊手里。
“喝点水。刚才给你买过药了,应该一会儿能到,你先忍忍。”
“嗯。”韶伊握着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干痛的嗓子终于被润泽。
姚宁只喝了一小口,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说说吧,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烧了?”
她被盯得有点心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棉质睡裙,“嗯......”
“昨晚淋雨了。”
姚宁抱臂,歪脑袋,“没记错的话,裴狗的绯闻也是昨晚的,你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把自己害成这样。”
她讪笑,多少有点后悔。
昨天是她自己糟蹋自己。
一五一十跟姚宁说了近期的事。
原本以为对方会骂自己脑子糊涂,她抱着抱枕往后躲了躲。
姚宁本来满腔怒火,两手叉腰准备输出,看着她鼻尖通红,眼泪汪汪的样子,一句重话也说不出。
“行吧,好歹你还知道及时止损。”
韶伊适时地咳了两声。
姚宁坐下帮她拍背,“好了,不骂你,要骂也是骂那条渣狗。你跟他提分手了没?”
“还没呢。”
她垂下眼睫。
打算今天说的。
“不是,宝贝,你打算直接摊牌说分手吗?”
“嗯?还有什么?”
“合约啊,你现在还绑在人家手里呢,分手岂不是更方便他把你当鱼肉?”
她昨晚睡得晚,想到过合约,只是想着分手后再跟他提这件事,他大概不缺这七百万,但如果他真咬着不放,那她只好先求助阚意梁。
总归还有退路。
“我想先提分手,解约的事也许可以一起提出来,我肯定要离开艺星的。”
姚宁摇头,“裴观宴是什么人,万恶的资本家啊,跟你分了手,肯定一点都不会怜惜你了,还不得趁你离开前吸你的血?”
韶伊眨眨眼。
“难道我要先提解约?”
姚宁说:“对!我告诉你怎么做,让他主动跟你解约。”
韶伊起了兴趣,准备洗耳恭听。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姚宁起身去开门,边走边嘟囔,“哎,我填到你家门牌号了吗?”
她迷迷糊糊看着姚宁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呼吸一滞,张开嘴要叫住她。
可惜晚了一步,门已经被打开了。
她扶额。
门外站了个高大身影,看了眼开门的人,视线随机落到室内。
那目光使得她不得不抬头去迎他,摆了摆手招呼他进门,“我有点感冒。”
姚宁第一回跟裴观宴这么近距离接触,想起刚才看见他第一眼,就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额上莫名出了层汗。
有钱人都这样的么,不做表情也有股骄矜的气质。
姚宁侧了侧身子,“请进。”
裴观宴轻车熟路换鞋进门,姚宁才缓了口气,暗道韶伊也是厉害,居然就跟这人处了一年。
韶伊感觉到身边的沙发微微一陷,回过神来,亦是出了一身汗。
她以为自己昨天那番话是在跟自己告别,可他来的那一刻,她摸了下心口,很平稳,第一反应却是松了口气。
这是种侥幸。
说明她心里没有完全放下。
不过好在她并不后悔昨晚的决定。
裴观宴垂眸看她,长手要将她揽过去,“感冒了?”
她抱着抱枕往旁边躲,装作不好意思,“嗯,别传染你。”
他再要问什么,还没开口,姚宁走回来,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韶伊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姚宁,先前应该跟你提过。”
她发过那么多篇“小作文”,里面很多与姚宁有关,裴观宴应该不会不知道。
他只点了点头,眸色渐黯。
“裴观宴。”
姚宁讨好地笑:“我知道,艺星总裁嘛,我们一一能跟您在一起,那是她的福气。”
韶伊:??
她不解地看向姚宁,后者压根没看她。
裴观宴挑了挑眉,看向韶伊,她只好笑笑。
笑着笑着想起刚才姚宁没说完的话。她一向跟裴观宴合不来,恨不得骂死他,现在忽然转性,大概是跟刚才“主动解约的办法”有关。
她拍了拍裴观宴的手,往姚宁那里挪了几步。
姚宁看着裴观宴,“一一总跟我夸您年轻有为呢,把艺星做到这么大这么好,公司艺人一个接一个火出圈。别看她不说,她可依赖你了。”
“是么。”裴观宴懒怠似的掀眸看韶伊。
她心里多少是有点别扭的,只能含羞带怯地低下头,悄悄看向姚宁。
大腿却被挠了下。
“一一在娱乐圈拼了这么多年,挺累的,前两天熬夜看剧本什么的,把自己累病了,昨晚忽然打电话给我,说做了这么多年,突然就不想做了,想退出演艺圈,是不是?”姚宁终于在明面上看向她。
韶伊却有点绝望,她知道姚宁什么意思了——叫她假意迎合裴观宴,用退圈之类的话,骗他跟自己解约,然后再说分手的事。
姚宁是个好编剧,却不是好演员,裴观宴肯定早都看透她的目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起手臂,翘起二郎腿,脸上的模样倒像是洗耳恭听,眸底全是看好戏的冷气。
韶伊恨他这副无关痛痒的模样。
“姚宁。”她扯姚宁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讲了。
姚宁不明所以。
韶伊回到屋里抱了个纸箱子出来。
“姚宁,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跟他说。”
“哦,哦。”姚宁挠了下头,虽然话还没说完,但见她一脸正色,不敢再说什么,“好,我先走了。那个,一一,送药的小哥应该一会儿就到,你记得下楼去取。”
姚宁匆匆拎包离开。
门砰的一声被关闭。
屋里只剩两人。
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一清二楚。
韶伊看向裴观宴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后者扬了下下巴,意思是在问她怀里是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摇摇头,没回答。
裴观宴依旧盯着她。
他一定意识到什么了,她想。
却不敢再去看他。
手机嗡嗡响,显示是外卖。
她松了口气,接听。
简短的几句对话结束后,她抬头笑道:“走吧,去你那,我有点事跟你说,刚好我的药到了,一起取了。”
......
裴观宴在清城的住处韶伊来过不少次。
他家是极简轻奢风,装饰不多,都是精致的线条感,客厅里最显眼的是个酒柜,实木和金属材质,很有分量感,里面摆了各式各样的洋酒,大多数韶伊都叫不出名字。
他先进门,放下她的纸箱子,她跟在他身后换鞋。
抬头就看见他已经往客厅走了。
她亦步亦趋跟上去,他从餐桌处走过来,塞给她个杯子。
“吃药。”
“嗯。”她乖乖照做,坐到茶几前,撕开袋子在里面翻找,仔细看了说明书后沏了袋颗粒。
咖啡色的颗粒被热水冲开,甜苦的味道立即浮上来。
她皱了皱眉,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喝下去。
水有点多,憋到最后差点被呛到。
她放下杯子,大口大口呼吸,嘴里面全是中药的苦味,还有些虽然甜,但也并不讨人喜欢的味道。
“这药也太难喝了。”她用纸巾擦嘴,拿过水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裴观宴坐她身侧,手里拿了份杂志,“良药苦口。”
“苦就苦了,非要加点蔗糖,甜得太刻意,不如纯苦。”
“只有苦你就不会喝下一次了。”
她想了下,确实是这样。
“有道理。”
“去医院了么?”
“没事,就是有点受凉,吃点药就好。”
“嗯。”裴观宴阖上书,“你刚才说有话要跟我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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