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六年,风雪肆意,长街路上,摸不到人影,一片雪白。
云筱裹紧裘衣,白色绒毛雪落至手心,不久便化成水滴。
抬眼,入目是望不到天际的红墙,掩住这里的一切,灰烬,罪恶与奢靡。
东宫宏大气派,高耸建筑挺立眼前,于此,如象脚下的蚂蚁。
“呼…”云筱身子冻得僵直,身着单薄衣物,简单灰色长款素衣,头戴灰色布冠,显然一副男人装扮。
静了许会儿,才听到综红门内懒洋洋的声音回应,“来了,来了,是先生否?”
门被打开,前来应门的是东宫内的小太监,“抱歉抱歉,今日雪大,冷的很,守门时睡昏了脑袋,先生莫要怪罪,这就唤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来。”
“不急,怕是等人扰了殿下和娘娘清休。”
毕竟是东宫的差事,她很快被安排至侧殿,暖炉缓了身子的寒,宫女利落的斟了杯茶,让她稍作休息,太子太子妃一会便到。
不久,急匆脚步忙乱踏来,
“太子驾到!”
云筱跪拜行礼,“参见殿下,殿下……”
“哎呦!先生何以行此大礼。”太子神情亢奋,动作间毫无太子的架势,奋身前去扶起云筱,“快平身,平身,本就是我儿蠢笨,宫中师傅们教的知识半天也学不通,问这问那,每天脑子里只想追着蝴蝶跑,我好不易才求得先生的到来,该是我来行礼道谢的。”
“殿下言重了。”云筱被他拽的踉跄,起身后退小步,“这是小人分内之职。”
“怎会?”易璟夸张的拽着云筱紧贴膝盖坐下,像多年旧友,“我这小儿招人嫌的很,该是请先生多多担待些,只不过先生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漂亮的多,本以为先生创作出多次神作,应当年龄尚老,而不是少年郎,不过男子竟也这般水灵的很,年纪如此就能有大作为也真是圣人。”
气氛顷刻僵硬,云筱脸色稍顿,
在太子手臂触碰前夕,不着痕迹的抽开手臂,躬身抱拳,“谢殿下夸赞,只小人长居深山,鲜少出面,字画交易多由朋友代劳,才使得殿下误会此,妄殿下海涵。”
“是罢,只是小小年纪便能让世界惊叹,画出超人思维之画,实属让人难以信服。”太子摩挲下颌,投考究神色于云筱。
“谢殿下此言。”云筱拧眉,再次跪于地,摆出下位者姿态,“不瞒殿下,小人于作诗,写字之面的确极有天赋,于此才可出名于世,殿下如若不信自可于此摆画作景,小人可当面画出让您信服之作,还请殿下不可侮辱于人。”
一番话激昂慷慨,两人来回间对撞拉扯,于云筱身上竟揪不出一丝错误。
太子眯起眼睛,衣袖挥摆,让其平身,同身旁小侍伸手,“也可,来人,拿纸笔。”
宫女似早有准备,从一旁箱内拿出工具摆好放在云筱眼前。
场面进退两难,彼此推之互不相让,势要较量出胜负之争。
云筱动作略缓,叩首跪谢,不做其余言语。
太子自她入宫,便谨慎于她,未曾有过丝毫松懈。
“作幅雪景如何?应景应情,对先生而言应当简单的很。”太子背对她望着大雪纷飞,有感而发。
雪景于作画初学者而言是最为难言之景,用黑映白,让人眼前一惊实属难事。
纸笔摆在手边,云筱深吸口气,研墨在画纸下部落下第一笔,黑色线条晕染开,化成层层土地。
“殿下!”
猛然间,一道温婉女声打断两人之间较量。
女子身着橘色长尾汉衫,身披白色厚实狐裘,头戴玉宝金钗,脸抹粉红白腮,美得如一尊圣佛,后跟两位身披银色铠甲的魁梧军士,更衬士气凌然。
“参见太子妃!”画只留一笔,云筱撂下手中事物,急忙参拜。
太子妃缓步到太子身前,扶腰行礼,“参见殿下。”
身后两位身着铠甲魁梧之人随之行礼,“参见殿下。”
太子神情慕然冷淡下,眼神越过太子妃,扫向身后军士,“太子妃携两位军兵来此有何事?不像参拜,倒如威胁,如此敢叨扰本宫!”
太子妃依旧保持得体微笑,向太子介绍身后两人,“殿下莫急,臣妾并无此意,只是兄长近日回京,这是兄长的部下,说是得知今日有教书先生前来,一闻竟是过去好友,特地来关照问候仅此。”
“何人?和他?”太子指向云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微笑,“有何证明?于本宫核实此人身份前来挡路,怕是唬人也,亦或是此教书匠身份为假,无真本事证实,认识又如何让本宫信服?”
一男子迈步于前,单膝于地,双手叩抱于胸前,“参见殿下,小人名为席然,于教书先生为竹马,自小一齐长大,感情深厚,对于殿下对先生之怀疑不解,皆可作证先生所言为真。”
“证据于哪?你也知,本宫对此等外人,向来心中疑虑颇深,若证据无法打消困惑则一律压去打板子可?”
“殿下恕罪。”席然从怀中掏出蓝色手绢,小心揭开,其中包裹为一盏木梳,“殿下请看此物,您应当熟知。”
太子端详片刻,忽地暴怒,起身推倒席然,将手绢中木梳摔至雪中掩埋,“滚,给本宫滚!”
几人忙跪下认错,太子身子瘫软,跌坐于毯上,困惑抚面,却变了主意,主动让下人安排云筱于偏殿安寝。
云筱同太子妃道谢,起身先行。
错身间,眸光交汇于此,蓝色精瞳如汪洋彻海入心,云筱心下动容,种种回忆荡开于心间。
席然救她于水火,她赐席然于名讳。
“唤席然可好,席地而生,然归于天泽,你我同为一体,于心共生,以后由我教你读书,写字,作画,永世不分离。”
那日晚,火光四溢,整个云府被烧个彻底,在寂静夜中,燃起熊熊烈阳,似一道烁日,点燃天际烈焰,又熄了个干净。
云筱甚至不及挣扎,便被赶来的士兵拽着脚向后拖,白皙脸颊被蹭的脏乱,衣服在砖地摩擦撕裂,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也只是离开的干净些,去见父亲时还保有一丝体面,而不是被这些畜生糟蹋的不成样子,让父亲在下面也不得安生。
她不甘,为父亲,为自己,也为天下。
可在希望破灭,一切都该结束时,那双蓝色程亮的眼睛,如碧穹圣地,水光流转,含情间似有所之。
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打横扛到肩上。
“我不,会伤害,你。”男孩同她解释,“我,是好人,你不要,怕我,我什么,都不会做。”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带她翻进了一处林子,剥开层层绿林,见着一所破旧的寺庙。
云筱未曾挣扎,只是问他,“为何要救我,如今情形下是人人都应知我是个大麻烦,锦衣卫正追杀我,我犯了罪,随意将我丢个地方即可。”末了又道了句,“谢谢你救我。”
男孩微微俯身,青色瞳孔,眸光流转,“我有,朋友在这,他会读书写字,可以帮你。”
云筱不作过多解释,只是无奈的笑,静默于此,男孩终是按捺不住性子,他问云筱,“你可以,帮我起个名字吗?”
“不可,名字是父母之言。”
“可我,没有父母。”
两人之间便再没了话头。
直至寺门再次被推开,一位长满白胡子的老先生手里提着只鸡晃悠着进来,云筱认识他,更准确而说,江湖之人全都知晓他。
老先生将男孩支出去,望着云筱,自顾的讲,“小姐可能不知道我,但我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我那日写字赚了闲钱,因着身子时常胸闷,找了个江湖郎中,你猜怎么着,这破郎中一下给我开了很多药,各类药材混在一起,不得苦死我,我学识充盈,又怎能不知晓自己是个如何毛病,而且我哪有那么多银子去,加上最近碰上个倒霉孩子,可怜的紧,因着蓝色瞳眸在乞丐堆里都受欺负,但他只是个孩子,我不忍心。”
云筱敬他,便也知道他言外之意,“时间并无定数。”
“我快要死了。”老先生却直截了当挑明窗户纸,“他跟着你我放心,你想找太子复仇,我有法子入宫,我的名声打了出去,但宫中应当无人见过我的样貌,我被太子唤入宫内教授小殿下学识,但我也只能帮到这,剩下的便要看小姐自身造化,银子我也留着些,够你和小儿路上的盘缠。云小姐,我这是在托孤。”
云筱惶然,对于无血缘之间震撼之情而羞愧。
老先生死于锦衣卫刀下,她幸运换得苟且一生,生命似乎到了尽头。
两人相依半年,
直到席然决心参军,她才好似忆起杀父之仇,
天子又如何,她不惧。
她借了别人的身份,只为报仇求公。
手指被勾住,手中塞进纸条,云筱嘴角勾起笑。
夜半,窗户被敲响。
“何人来此,为何不走门,偏求得窗户路?”
“明知故问。”
云筱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打开窗户,席然裹挟一身白雪,蓝色眼眸亮如明星,似梦中精灵,“筱,许久未见,可否邀你于雪中散步赏景。”
云筱叠臂靠在窗沿,含情眼望向他,“冷,席然。”
似是撒娇。
席然红起耳尖,从背后拿出棉布包裹,“我怎会让你冷,我可最心疼你是,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包裹解开,是一件灰色狐裘,
云筱兴奋道,“你从哪得到的!”
“军功换的,我这段时间可是立了不少大功!”
“那看来你也受了不少伤?”云筱佯装不悦。
席然向她伸手,“我很厉害强壮的,筱,今夜的景很美。”
云筱瞳中喜意愈深,搭上他的手,借着力跳出窗外,落至绵绵雪地,踩于脚下,软和至极。
偌大的东宫静谧,黑色笼罩,盏盏灯光于路途幽幽闪光,细看是小暖炉,一圈毛裘包裹住暖炉,燃着橘色火光,于寒夜中如星光明亮,照人前路。
“席然,冷否?”
“怎么冷,我这些日在军营添了不少肌肉,而且你摸。”席然牵住她的手摸向自己胳膊,“棉衣很厚实不是?”
“才不。”云筱不知起了哪门心思,狠掐了他一下,“席然,你不要框我,军营生活艰苦,你怕是又瘦了。”
“嘶…怎会?反倒是你为假扮男子,到底往里衣塞了多少东西……”席然突然抓住她的肩膀,逼迫两人面对面相视,四目相对,多日未见之思念再无法掩埋于心间,“我……”
“啊……”
一声突兀的尖细叫声打断两人间,
席然猛捂住云筱的嘴半抱躲至石山角落,“莫得出声,是太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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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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